三日後,洛陽城外的晨霧被朝陽撕成碎帛。
裴元崢胯下絕影馬踏動鑲金鐵蹄,前蹄揚起的塵霧在晨光中翻卷。
他身披的鎏金螭龍甲在朝陽下流淌著冷冽光澤,龍首吞肩的護臂隨呼吸微微起伏。
鱗片狀甲葉以密鉚工藝層層相扣,每片邊緣都淬著暗紅血紋,恰似龍鱗間滲出的硝煙。
玄色披風在身後獵獵翻飛,繡著的鎏金蟒紋與各軍旌旗上的徽記交相輝映。
恍若巨蟒遊走在戰旗林裡。
他左手按在青釭劍的鯊魚皮劍鞘上,右手輕挽龍膽亮銀槍的紅纓。
絕影馬不安地刨著地麵,鐵蹄與青石相擊迸出火星。
在十五萬大軍前方勾勒出一尊戰神的剪影。
他身後,各員大將如鐵塔般矗立。
李靖身著玄鐵連環甲,肩甲上的八卦紋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秦瓊的熟銅盔甲泛著油亮的包漿,背後斜插的四棱金裝鐧泛著冷冽金光。
鐧身密布的菱形紋路在陽光下流轉著寒芒,恰似淬了毒的冰晶。
蘇烈的隼首戰鎧覆滿鉤爪狀鱗突。
玄色披風翻卷時,肩甲處鑄造的隼首浮雕突然張開鐵喙,露出內嵌的鎏金隼眼,恰似蓄勢待發的猛禽。
魏延的熊首大氅鼓如風帆,暗金鱗甲隨身軀起伏作響。
大氅下的膝甲雕著熊爪銳趾,鐵蹄踏鐙時恍若真熊碾骨,甲縫間尚凝著暗紅血垢,活似剛從血池裡爬出的煞神。
......
“皇上駕到!”
司禮太監的尖嗓音劃破晨霧時,洛陽城門的青銅門釘突然被朝陽鍍成金紅。
楊侗扶著內侍的手踉蹌出輦,冕服的十二章紋在風中簌簌顫動。
日、月、星辰的織金紋樣本該象征天命,此刻卻隨著他顫抖的肩頭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十二串冕旒如珠簾垂落,金鑲玉的旒珠撞在他青白的麵頰上,每顆珠子都映著裴元崢甲胄上跳動的火光。
“裴卿家此去......”
他突然抓住裴元崢的鎏金護臂,十二串冕旒因劇烈動作散開成晃動的雨簾。
“朕日夜懸心......”
少年天子腕間的青筋在素白皮膚下暴起,指甲深深摳進鎏金螭龍甲的鱗縫。
“瓦崗賊寇猖獗......”
直到指節泛白仍未鬆開,仿佛那冰冷的甲葉是太極殿裡唯一能攀附的浮木。
“務必......”
“保重自己!”
冕服敞開的縫隙裡,露出裡麵未及卸去的青布襯袍。
原來這位少年天子昨夜在龍椅上枯坐整夜,織金冕服下還穿著素色寢衣。
他望著裴元崢護心鏡裡自己顫抖的倒影。
突然想起宮人曾說過,漢獻帝禪位時穿的玄色朝服下,也藏著件縫補過的葛布中單。
晨風掀起冕服的下擺,露出寢衣袖口暗繡的“萬歲”雲紋。
那是他登基時命人所繡,如今絲線已被無數次攥握磨成了毛絮,恰似他日漸稀薄的皇權。
“裴卿的甲胄真涼啊......”
他忽然鬆開手,指尖撫過甲葉邊緣淬著的暗紅血紋。
“先帝說過,龍鱗若不沾血,便隻是錦緞上的繡紋。”
冕旒再次垂落遮住麵孔,他趁機用袖口蹭去眼角的濕意。
卻蹭到了寢衣內側新寫的小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