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夜色比晉陽溫柔些,雖也飄著碎雪,卻被朱雀大街的宮燈暖得化了大半。
裴元崢的書房裡還亮著燈,燭火透過雕花窗欞,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案上攤著三份文書,最上麵那份軍報的邊角被手指撚得發皺。
墨跡淋漓的“晉陽已破”四個字,在燭火下泛著墨光。
“咚......咚......”
一更的梆子聲剛過,陳平裹著一身寒氣推門而入,肩頭的落雪在暖閣裡瞬間化成水珠。
“大帥還沒歇?”
他見裴元崢正用朱筆在輿圖上圈點,案邊的青瓷碗裡,濃茶早已涼透。
裴元崢抬頭時,眼底帶著紅血絲,卻精神矍鑠。
“王猛剛送來的最新軍報,你看看。”
他把軍報推過去,指尖在“南城水道破城,生擒薛萬均,魏征願留”幾行字上敲了敲。
“原計劃是先穩住北方諸多勢力,再設法耗死梁洛仁,沒想到王猛竟然直接端了晉陽,倒省了咱們不少事。”
陳平快速瀏覽軍報,已泛花白的眉毛漸漸揚起。
“晉陽乃河東重鎮,拿下它,等於在李淵肋下插了把刀。”
“王猛這步棋走得險,卻走得妙!”
“不過,大帥可要當心李淵狗急跳牆。”
他指著輿圖上的關中方向,“李淵在太原郡經營多年,丟了晉陽,必然傾巢來奪。”
“我正是擔心這個。”
裴元崢起身踱到窗前,望著遠處皇城的剪影。
他轉身時,正好撞見狄仁傑捧著賬冊進來。
這位剛從河南郡巡查回來的右相,眼下還帶著趕路的疲憊。
青黑色的眼袋像兩塊浸了墨的棉絮,連平日裡一絲不苟的官袍袖口都沾著些塵土,顯然是剛下馬車就直奔書房而來。
“喲,懷英回來了,倒是來得巧。”
裴元崢示意他坐下,目光掃過他凍得發紅的指尖。
“河南郡的吏治巡查,辛苦你了。”
狄仁傑拱手落座,接過侍女遞來的熱茶,雙手捧著暖了一會才開口。
“在下不敢言苦。”
“河南郡十八縣,倒是查出不少弊病。”
“鞏縣縣令貪墨河工款,致使洛水堤岸年久失修;偃師縣丞包庇商戶偷稅,糧倉賬實不符……”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厚厚一疊卷宗,“這些是查實的罪證,涉案官員共二十七人,已暫押入獄,隻等大帥定奪。”
裴元崢翻看卷宗,眉頭越擰越緊。
“河工款、糧倉稅,哪一樣不是百姓的血汗?該查!查到底!”
他把卷宗推給狄仁傑,“按律處置,貪墨百貫以上者,抄家問斬,絕不姑息。”
狄仁傑點頭應是,又道:“不過此行也有收獲,發現了個能人。”
他提起這話,疲憊的眼底終於有了亮色。
“禮部員外郎姚崇,之前大帥讓他主抓洛水河道淤塞與商船征稅,如今成效已顯。”
“姚崇?”
裴元崢內心當然知道此人的本事,不過麵上還是裝作很好奇地問道:“他做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