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順章和黃葛、白玉京他們走過去的時候，分開眾人，事情看上去應該是已經基本吵不起來了。
但劇組負責道具的老楊師傅還在憤憤不平地吵吵著，“這不欺負人嘛！這都是劇組檢查過、看好了的，現在又讓我重做！我就拿一份錢，這一遍遍的，又不給加工資，誰受得了啊這個！馮導，不是我說，您打一開始就給定好了呀，哪有這樣中間一遍遍又回頭找摸的？”
外麵圍了一圈子的人，都看著馮必成。
黃葛和韓順章、白玉京擠進來，也正好趕上老楊這番話落地，不由得就和大家一樣，也看向馮必成。
這個時候，馮必成臉上倒是絲毫沒有要生氣的樣子，也沒有身為導演的人在片場往往會自然而然就形成的那種“老子說咋樣就是咋樣，不想乾滾蛋”的架勢，這個時候，他臉上反倒是有一點平靜的笑容，道：“是我的不是，辛苦您了，再給弄一遍，就按照我剛才說的那樣。”
他不接茬！
而且說到底，他畢竟還是劇組的導演，這劇組大幾十號人，說到底其實還是從他手裡領工資的！這會子就算你從道德上再怎麼鄙夷他，哪怕在心裡把他踩到土裡去了，還拿腳尖來回搓，當了麵，他和聲細語的要求你做什麼，你還是不能硬頂著——硬頂著，那就真叫出事兒了！
所以這工夫，老楊師傅也沒法再說什麼，隻好帶著些不耐煩地嘟囔，“哎呀……行吧行吧，我再試試給你弄一遍！先說好啊，我不一定有您老要求的那本事，這要是弄不好，您也彆挑，多擔待著！”
馮必成笑著回應，“您老是李總親自簽進公司，公司多少部戲的道具都是您，您手底下出來的活兒，指定錯不了！錯不了！”
他還給人戴高帽！
這下子，老楊徹底說不出什麼來了。
而且，當年被李謙相中，給簽進了明湖文化的影視部，還是道具組的三個領頭人之一，也的確是老楊最近幾年最得意的事情之一。現在隨著明湖文化的規模、陣勢越發展越大，老楊逢人就吹，說自己當年怎樣怎樣牛逼，李總一眼相中，怎樣怎樣的，反正巴拉巴拉——這就算是他的癢癢肉！
一撓，準中！
當然了，這也就是馮必成，換個其他的導演，他老楊牛逼死了也就是一個簽約的道具師，像什麼“我就拿一份錢，誰受得了這樣一遍遍回頭找摸”之類的話，你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不用說金漢這樣霸道的導演了，就算是趙河脾氣好，孫玉婷是個年輕的女孩，他要敢這麼說話，也是一準兒直接懟回去，說不定一個電話打過去，就要直接開除！
說白了，你道具嘛，就是為導演服務的，導演的思路變了，要求你做新道具，那你就必須做——你掙得就是這份辛苦錢！
而事實上，這個時候一扭頭看到韓順章和白玉京也過來了，老楊就算是想再嘟囔幾句，也不敢了——一眼看見韓順章，他臉上原來的的那份兒橫勁兒，立馬就沒了，趕緊就換上來一副笑模樣兒。
韓順章這個人，是明湖文化影視部的元老這事兒且擱一邊兒，單純說他這個人的做人做事，從不刻意立什麼威，但不管是做製片人、副導演、執行導演還是導演，他做事的那個沉默而踏實，那股子認真勁兒，曆來就讓人不敢小瞧。尤其是直接就在他手底下呆了幾年混飯吃的這些部門的人，比如道具啊、劇務啊之類的，在他麵前更是天然的就帶了幾分怯。
這個時候，韓順章眼看矛盾似乎已經是暫時平息了，就道：“行了行了，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會兒，彆看熱鬨了，散了！”
聲音不大。
但他這話一說，現場剛才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立刻就紛紛自覺地走開了——老楊師傅臨走開前，還特意衝韓順章點頭哈腰地笑，跟韓順章和白玉京打招呼，韓順章沒理他，裝沒看見，白玉京就更是懶得搭理。
等人都散了，韓順章走過去。
馮必成看著他，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倆人對麵站，韓順章低頭片刻，抬起頭來，然後道：“你是導演，兼製片人，你有權力開除、罰錢、扣工資之類的，都行。”
馮必成聞言笑起來。
白玉京就在離了幾步遠的地方看著，韓順章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馮必成的笑容和表情，她也一樣儘收眼底——怎麼說呢，這個時候，馮必成的笑容在她看來，好像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坦誠，而單純。
“嗨，沒必要！牆倒眾人推嘛，不怪人家！”
韓順章抬頭看了看他，沒說話，走開了。
白玉京聳聳肩，也走開了。
黃葛倒是走了過去。
倆人從黃葛剛進明湖文化那時候就開始交好了，倆人都是在順天府長大的，又都喜歡玩，玩得方向還差不多，有那麼一個機會就碰上了，碰上了，就瓷實了。
這時候，黃葛過去，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根。
馮必成接了，就著黃葛手裡的火兒點上，抽一口，吐出來。
等黃葛自己也點上了，抽一口，吐出來，還回味半天，然後才道：“你說你這……何苦呢你！”
馮必成笑，“爺們兒嘛，犯錯了就是犯錯了，丟人了就是丟人了，但咱不能慫，對吧？該怎麼著怎麼著！從哪兒撂下的，就從哪兒爬起來！”
黃葛一邊抽煙，一邊撓頭，“不好爬呀！”
馮必成笑，“那也得爬！”
黃葛聞言搓搓腦袋，“你說你這……要是早兩年有你現在這個勁兒，你呀，早成了！”
馮必成笑，沒說話。
黃葛扭頭看看他，忽然又道：“就是……是不是過了點兒？”
馮必成扭頭看他。
他道：“你畢竟是導演，該有的手腕和威嚴，也要有！”
馮必成笑笑，搖頭，然後看著黃葛，笑得坦然，“不用，有韓經理呢！有他在，沒人敢真的胡來！大家充其量也就是看我是塊爛泥，想踩吧踩吧！”
黃葛抿嘴看著他。
他燦爛地一笑，“沒事兒，咱不怕這個！反正已經到了穀底了，反倒什麼都看開了！真金還得火來煉！出了八卦爐的孫猴子，才是齊天大聖呢！”
頓了頓，他沉默片刻，聲音忽然低沉下來，道：“現在回頭想，我爸說得對，要做事兒，得先做人！”
黃葛沉默地點了點頭。
…………
《大腕》劇組裡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最終還是傳回到了李謙的耳朵裡。
但是，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李謙沉默地聽完，一言不發。
本來他下半年的工作就是異常繁重且龐雜的，現在把《大腕》這部戲整個的丟給馮必成，再把韓順章丟過去幫忙盯著，他是徹底的就按照自己當初跟馮必成說的那樣去做的——不管！不問！
“你要搞砸它！那就搞砸它！”
…………
九月中旬，明湖文化影視部今年的又一部電視劇正式立項，開始籌備。
鹿靈犀拿到劇本之後，僅僅隻是猶豫了一個星期不到，就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將愛情進行到底》，李謙的編劇、製片人、監製，她來做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