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霧漫上窗欞時,沈七正用銀針挑開赤陽丹的蠟封。藥丸在瓷碟中碾作齏粉,暗紅藥渣裡蜷曲著幾縷枯黃草莖——正是三色堇曬乾後的殘骸。他蘸水在案上畫出天元州地圖,朱筆將藥堂標注的幾處三色堇產地重重圈起,筆鋒卻突然頓住:所有標記皆被墨跡劃去,邊緣殘留著焦糊的痕跡。
"天機閣的手,伸得比想象中更長。昨夜的三長老被宗主擋了回去,麵壁思過去了。"沈七冷笑一聲,袖中滑出半枚青銅鑰匙。這是昨夜從陳老遺物中翻出的,匙身纏著褪色的清雲劍穗,輕輕一擰,竟從夾層抖落一頁泛黃藥方——"赤陽丹"三字下赫然寫著"野生三色堇,取北麓陰濕處"。
窗外竹影忽亂。沈七反手扣住藥杵,寒霜劍氣擦著鬢角釘入梁柱。蘇映雪的侍女阿箬從簷角翩然落地,裙擺沾著未化的雪粒:"姑娘讓我送新藥。"她遞上青瓷瓶的指尖微微發顫,袖口隱約透出紫黑瘀痕。
沈七接過藥瓶,鼻尖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焦苦。他佯裝傾倒藥丸,突然扣住阿箬手腕:"這藥香裡混著雷擊木的煙熏味,後山何時多了燒荒的林子?"
侍女瞳孔驟縮,袖中銀針疾射而出。沈七側頭避過,針尖沒入磚縫的瞬間騰起青煙——竟是淬了腐骨毒!阿箬趁機掙脫,足尖點著竹枝遁入夜色,腰間香囊卻在纏鬥中遺落。
沈七拾起香囊,掌心觸及內襯的硬物。撕開夾層,半片焦黑的絲帛飄落,其上血字殘缺不全:"……亥時三刻……密林西隅……"。他碾碎香囊中乾枯的紫花,指尖立刻泛起灼痛——正是被離火燒過的三色堇。
子夜的後山密林彌漫著詭異的寂靜。沈七伏在斷崖邊的老鬆上,看著阿箬提著琉璃燈走向林間空地。七名黑袍人正在焚燒藥簍,焦糊的植株中赫然可見未燃儘的三色堇花瓣。火光映出他們衣襟內繡著的蓮花紋,花心處卻多出一道劍痕。
"今日收成如何?"為首的黑袍人嗓音沙啞,手中鐵鉗撥弄著火堆。阿箬跪地奉上藥囊:"北麓陰坡的都被燒儘了,隻剩寒潭東側……"
話音未落,沈七懷中藥瓶突然發燙。護符青光漫出衣襟的刹那,黑袍人猛地抬頭,麵具孔洞中射出蛇信般的寒芒:"清雲的蟲子!"
九枚透骨釘破空襲來,沈七旋身劈斷鬆枝墜向深澗。黑袍人袖中甩出玄鐵鏈鉤,卻見寒霜劍氣自斜裡刺出,將鐵鏈凍在半空。蘇映雪白影如鶴掠過樹梢,劍尖挑起燃燒的藥簍擲向敵群:"走!"
密林瞬間被火海吞沒。沈七跟著蘇映雪在焦土間疾奔,靴底碾過碳化的植株,發出細碎的悲鳴。前方忽然出現一片環形焦土,中央立著半截殘碑,碑文"清雲藥圃"四字被利器刮得麵目全非。
"他們連土裡的根須都不放過。"蘇映雪劍尖挑起一抔焦土,其中混著細碎的冰藍晶粒,"這是清雲秘製的寒髓粉,唯有栽培珍稀藥材時……"
淒厲的鴉啼劃破夜空。沈七突然蹲身扒開焦土,露出半塊燒融的青銅腰牌。拂去積灰,隱約可見"天機"二字,邊緣卻比現今的令牌多出一道龍紋。
"二十年前的舊製。"蘇映雪指尖撫過龍紋凹槽,"當年血洗清雲藥圃的,果然是皇室暗衛。"她突然揮劍劈向殘碑,冰屑紛飛間,碑底露出暗格。沈七伸手探去,摸到個冰涼的玉匣。
匣中錦緞裹著一支焦黑的並蒂蓮,花心嵌著枚琉璃珠。蘇映雪劍氣點破珠麵,細如發絲的字條徐徐展開:"沈墨以赤陽丹控各派,解藥在……"後半截字跡被血漬浸透,唯餘朱砂勾勒的蓮花紋。
護符突然劇烈震顫,沈七右眼豎瞳不受控地顯現。琉璃珠碎片映出詭異畫麵:身著龍紋袍的少年手持火把,腳下跪著個眉心點朱砂的女子——赫然是冰棺中與蘇映雪容貌相同的屍身!
"當心!"蘇映雪突然拽著沈七撲倒在地。他們方才立足的焦土轟然塌陷,露出丈餘寬的深坑。坑底堆滿白骨,每具骸骨的天靈蓋上,都釘著刻蓮花紋的青銅釘。
沈七拾起頭骨旁的半塊玉佩,雕紋正是天元皇室圖騰。他忽然想起陳老臨終前的話,寒意順著脊梁攀上後頸:"這些莫不是當年試藥的……"
淒風卷著灰燼掠過林梢,殘碑暗格裡突然傳出機括轉動聲。蘇映雪寒霜劍尚未出鞘,整片焦土地麵開始塌陷。無數青銅釘破土而出,釘尖幽藍毒芒連成巨大的蓮花陣圖。
"葬藥塚……"蘇映雪劍氣凝成冰橋,拽著沈七躍向崖邊,"這是清雲處置叛徒的絕陣!"
最後一躍時,沈七懷中的青銅鑰匙突然發燙。鑰匙脫手墜入陣眼,蓮花陣圖竟瞬間凝固。毒芒消退處,地底緩緩升起水晶棺槨,棺中女子手握的藥杵頂端,赫然刻著"沈青禾"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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