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沉重到難以想象的鐵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鏽死的巨獸關節被強行掰動的摩擦呻吟聲!門板邊緣堆積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塵簌簌落下!一道狹窄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向內開啟!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重灰塵、陳年紙張黴變、以及某種更深沉、更陰冷氣息的怪風,如同被封存了千百年的怨靈,猛地從門縫中洶湧而出,狠狠撲打在沈承鈞的臉上!
風中,帶著紙張腐朽的味道,帶著墨跡乾涸的氣息,更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悲傷與絕望!
門開了!
沈承鈞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抽出嵌入鎖孔的星紋羅盤,不顧雙臂劇痛,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狠狠將那扇沉重的鐵門推開!
吱嘎——!
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響徹死寂的石室。鐵門洞開。
門後,並非預想中的囚牢,而是一個巨大的、穹頂高聳的石室。石室四壁同樣是巨大的條石壘砌,但地麵卻異常整潔,與外麵廢棄的雜物間形成鮮明對比。然而,這整潔的地麵上,此刻卻被另一種東西徹底占據!
卷宗!
堆積如山、密密麻麻的卷宗!
它們不是隨意堆放,而是被分門彆類,用某種散發著微弱防腐氣息的暗沉木架支撐著,一層層、一排排,如同沉默的墓碑森林,填滿了整個巨大的石室!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屬於古老紙張和墨跡的陳舊氣味,混合著石室深處飄來的那股陰冷氣息,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每一卷卷宗,都用厚實的、呈現出一種特殊暗黃光澤的皮革包裹,邊緣用細密的金線捆紮,顯得異常厚重和正式。卷宗表麵,無一例外地用濃墨書寫著巨大的、冰冷的編號,如同烙印——天機閣密檔!
“我的天…”錢多多扶著虛弱的楚靈犀,站在門口,望著眼前這片卷宗的森林,綠豆眼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這…這得有多少…”
沈承鈞沒有理會錢多多的震驚。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銳的探針,瞬間掃過離門口最近的一排木架。他看到了!就在最靠近門口、最頂上的那層木架上,單獨放置著一卷格外巨大、格外厚重的卷宗!它沒有用皮革包裹,而是完全攤開著!卷宗表麵,用濃墨重彩、力透紙背的筆觸,書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清雲仙宗拒不交出聖女血脈,閣主令:屠宗奪嬰】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沈承鈞的眼球,刺入他的心臟!他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全身血液,隨即又被滔天的怒火點燃!雙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星紋羅盤幾乎脫手!
他一步踏前,踉蹌著衝到那木架前,染血的左手顫抖著,一把抓起那卷攤開的、如同罪狀書般的巨大卷宗!
卷宗入手沉重,紙張是一種特殊的、泛著微弱玉質光澤的冰蠶絲紙,堅韌異常。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詳細記錄了行動的時間、參與的人員、進攻的路線、遭遇的抵抗…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的殺意和勝利者的傲慢。
沈承鈞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急速掃過那些令人發指的記錄。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胸膛劇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風箱。當他的目光掃到卷宗末尾時,動作猛地僵住!
卷宗的末尾,並非文字。而是一整頁!一整頁按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顏色深淺各異的——手印!
朱紅色的印泥,混合著某種妖獸血液的暗紅,在冰蠶絲紙上凝固,如同一朵朵盛開的、猙獰的血色之花!每一個手印旁邊,都用同樣冰冷的小字標注著勢力名稱和個人身份!
【赤陽州主·烈無涯】——一個粗大厚重、指關節粗壯的手印。
【幽冥府·勾魂使·魘七】——一個邊緣帶著詭異鋸齒狀紋路的枯瘦手印。
【幻音教·副教主·月無痕】——一個纖細修長、指尖染著蔻丹印記的手印。
……
一個個曾經在九州大地上響當當的名字,一個個代表著龐大勢力的掌權者或核心人物,他們的手印,如同恥辱的烙印,清晰地印在這張宣告清雲仙宗滅亡的罪狀書上!每一個手印,都代表著滔天的血債!
沈承鈞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卷宗堅韌的紙張,指節捏得發白。怒火如同岩漿在胸中奔湧,幾乎要將他焚燒殆儘!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掃過這些沾滿同門鮮血的印記。
突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卷宗右下角,一個相對較新的手印之上。
那個手印纖細、秀氣,帶著一種屬於女子的柔美,但按下的力道卻異常清晰,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印泥的顏色也與其他暗紅不同,帶著一絲獨特的冰藍色澤。在手印旁邊,標注著冰冷的文字:
【寒霜州主·寒璃清雲聖女胞妹)】。
寒璃!
蘇映雪的親生母親!清雲聖女一母同胞的妹妹!
那個在清雲覆滅後,收養了身負聖女血脈的蘇映雪,將她撫養長大的女人!她的手印,竟然也在這張屠戮她姐姐宗門、奪走她姐姐血脈後裔的罪狀書上?!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至親之人狠狠捅入心臟的冰冷劇痛,瞬間攫住了沈承鈞!他死死盯著那個纖細的、帶著冰藍光澤的手印,仿佛要將它燒穿!這不僅僅是背叛,這是弑親!這是對血脈根源最徹底的褻瀆!蘇映雪知道嗎?她知道自己敬若神明的母親,手上沾滿了她親生母親宗門的鮮血嗎?
就在這時,一直扶著楚靈犀、也在震驚中瀏覽卷宗的錢多多,綠豆眼猛地瞪圓!他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指著寒璃手印的邊緣,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調:
“沈…沈七!快看!那指印旁邊…沾著東西!”
沈承鈞強壓住胸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和撕裂般的痛苦,順著錢多多顫抖的胖手指看去。
在寒璃那個纖細秀氣的手印邊緣,靠近小拇指末端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小的、閃爍著微弱銀光的絲狀物,正沾在凝固的朱紅印泥之中!那絲線極其纖細,比最細的繡花線還要細,若非卷宗材質特殊,在火折子微光下反射出一點微弱的銀芒,幾乎無法察覺!
沈承鈞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將臉湊近卷宗,僅剩的左眼死死鎖定那一點微弱的銀光。
那銀絲…那光澤…那獨特的、仿佛蘊含著冰霜氣息的質感…
他的腦中瞬間閃過蘇映雪腰間懸掛的、從不離身的劍穗!那枚由淩雲劍宗秘傳寒蠶絲編織而成、末端總是係著一小塊溫潤白玉的劍穗!無數次並肩作戰,無數次生死相托,他對那劍穗的每一縷絲線都無比熟悉!
眼前卷宗上,寒璃手印邊緣沾著的這縷銀絲,無論是光澤、粗細、還是那股若有若無的冰寒氣息,都與蘇映雪劍穗所用的寒蠶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