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圓滾的身軀幾乎是塞滿了通道,他像一條在油汙裡打滾的泥鰍,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嘴裡呼哧帶喘,豆大的汗珠沿著油亮的鬢角滾落,砸在下方沈七的肩膀上。
“快點…再快點…胖爺我卡住了!”錢多多絕望地扭動,試圖把自己從兩塊凸起的嶙峋岩石間拔出來,玄鐵打造的沉重腰帶扣死死卡在石縫裡,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腰間那條鑲嵌著劣質寶石的腰帶,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贅。
“彆動!”下方傳來沈七低沉急促的聲音。他右眼緊閉,額角青筋因強忍刺痛而微微跳動,左眼卻在幽暗的光線下銳利如鷹。他猛地發力向上托舉錢多多的腳踝,同時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精準地扣住那條要命的腰帶,發力一扭!哢嚓!腰帶扣應聲變形,錢多多肥碩的身體終於掙脫束縛,帶著一身蹭刮出的血痕和碎石粉末,狼狽不堪地滾進了上一層通道。
“哎喲我的老腰…”錢多多哼哼唧唧,還沒爬起,就被緊隨其後躍上來的沈七一把拽起。沈七顧不上他,立刻回身,將幾乎虛脫的楚靈犀拉了上來。蘇映雪殿後,寒霜劍在她手中散發著幽幽的冰藍光暈,驅散著下方通道湧上的、帶著丹室紫霧殘留的陰冷氣息。她反手一揮,一道凝練的寒氣精準地封住了他們剛剛爬上來的洞口,厚厚的冰層瞬間凝結,暫時阻斷了追兵的路徑。
“走!”沈七言簡意賅,目光掃過上方隱約透出微光的出口輪廓。楚靈犀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毫無血色,全靠蘇映雪半攙半扶才能站穩。她心口那被強行拔除晶釘的傷口,即便簡單處理過,依舊有細微的血絲透過衣料滲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出壓抑的痛楚。她艱難地喘息著,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上麵…頂層…沈墨在…煉化羅盤…快…”
錢多多聞言,也顧不得腰疼了,連滾帶爬地衝向那出口。出口被一塊沉重的青石板封住,他肥胖的手指在石板邊緣和周圍潮濕的石壁上飛快摸索,指甲縫裡嵌滿了青苔和泥土。
“機括…機括在哪兒…媽的平時挺靈光的指頭今天怎麼不頂用了…”他急得滿頭大汗,手指在石壁上一寸寸按壓、敲擊。
沈七走到石板下,沒有去幫忙摸索,而是微微仰頭,右眼緊閉,左眼瞳孔深處,那抹深沉的灰色琉璃光澤驟然變得幽邃,仿佛能穿透這厚重的石板,窺視其上方的景象。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沉重壓力,如同無形的鉛汞,正從頭頂的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透下來,壓得人神魂欲裂。
“不用找了。”沈七的聲音冰冷而篤定,“在上麵。書房。他…已經開始了。”
話音剛落——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他們頭頂正上方猛然炸開!仿佛有千斤巨錘狠狠砸落!整個密道劇烈搖晃,碎石簌簌落下,煙塵彌漫!封住出口的那塊厚重青石板,在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竟被一股沛然莫禦的恐怖力量從內部硬生生轟碎!
不是炸開,是粉碎!
無數大小不一的石塊裹挾著狂暴的勁氣,如同暴雨般劈頭蓋臉地向下方通道傾瀉砸落!煙塵如怒濤般翻滾而下!
“小心!”蘇映雪清叱一聲,寒霜劍瞬間出鞘!劍光不是斬擊,而是在四人頭頂急速劃出一個渾圓的冰藍弧線!一層凝實無比、厚達尺餘的半球形冰罩瞬間成型,晶瑩剔透,寒氣四溢!
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鼓點的撞擊聲瘋狂響起!碎石冰雹般砸在冰罩上,瞬間被極寒凍結,隨即又被後續更大的石塊撞得粉碎,冰晶混合著石屑漫天飛濺!冰罩劇烈震顫,表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蘇映雪握劍的玉手微微顫抖,冰藍的劍氣源源不斷注入,勉強維持著冰罩不潰。
透過冰罩上迅速蔓延的裂痕和彌漫的煙塵,書房內的景象如同地獄畫卷般撞入眾人眼簾!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麵。不再是平整的青玉磚,而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圓形血池!池中粘稠猩紅的血水如同煮沸的岩漿,翻滾著,咕嘟咕嘟冒著拳頭大小的氣泡,每一個氣泡破裂,都噴濺出令人作嘔的腥臭血氣。血池中央,懸浮著一個物件——正是那半塊命星羅盤碎片!它緩緩旋轉著,表麵古樸的紋路貪婪地汲取著下方翻騰的血漿,散發出妖異的暗紅光芒,如同惡魔睜開的獨眼。
而圍繞著血池邊緣,景象更是觸目驚心!數十個身著各色服飾、但都殘破不堪、沾滿血汙的人影,被粗大的、鏽跡斑斑的玄鐵鎖鏈捆縛著,如同待宰的牲畜,浸泡在齊腰深的血水之中!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皮膚緊貼著骨頭,眼窩深陷,瞳孔早已渙散,隻剩下絕望的空洞。精純的生命力化作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淡白色氣流,被強行從他們天靈蓋中抽出,如同百川歸海,彙入中央那旋轉的羅盤碎片!
“飼料…”錢多多失聲喃喃,肥胖的臉頰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這些…這些都是修士!活生生的修士!天機閣把他們當成了喂養羅盤的‘飼料’!”他指著其中一個乾屍般人影囚服上依稀可辨的徽記,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赤陽州…趙家的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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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煉獄景象的正上方,書房那扇巨大的、鑲嵌著名貴琉璃的雕花木窗,連同半麵牆壁,在方才那聲巨響中徹底消失!斷口處殘留著狂暴力量撕裂的痕跡和刺骨的寒冰氣息。顯然,蘇映雪那破窗而入的一劍,其威勢遠超想象,不僅轟開了窗戶,更連帶摧毀了半堵牆。
“血池連著地牢——活人煉化的怨靈!”蘇映雪冰冷的聲音穿透冰罩碎裂的雜音和血池翻滾的咕嘟聲,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七的目光卻死死鎖定了血池中央那半塊羅盤碎片。那碎片邊緣參差扭曲的缺口形狀…與他懷中那枚從不離身的、同樣殘破的青銅護符邊緣…嚴絲合縫!仿佛它們本就是一體,被某種毀天滅地的力量生生撕裂!
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護符深處猛然蘇醒!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變得滾燙!一股灼熱而磅礴的力量,帶著蒼茫古老的意誌,如同決堤的洪流,不受控製地順著沈七緊貼胸膛的手掌,狠狠衝入他的四肢百骸!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陌生,卻又帶著一絲詭異的熟悉感,瞬間點燃了他沉寂的異瞳!
左眼深處,那深沉的灰色琉璃瞬間被染上了一層瘋狂燃燒的金紅!一股撕裂神魂般的劇痛從右眼直衝腦髓!視野刹那間變得一片血紅!血池、羅盤、乾屍、鎖鏈…所有景象都在這血紅視野中扭曲、拉長,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脂!
“呃啊——!”沈七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痛和力量衝擊而劇烈搖晃,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這劇痛與混亂達到頂峰的瞬間——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恐怖威壓,如同九幽之下的萬載玄冰,毫無征兆地從書房深處彌漫開來,瞬間凍結了空氣,凍結了翻騰的血氣,甚至凍結了沈七左眼中那燃燒的金紅!
時間仿佛停滯。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血池的另一端,破碎的琉璃窗外透入的慘淡天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天機閣主,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