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雪那帶著徹骨寒意與驚疑的質問,如同冰錐,狠狠刺在蜷縮於地的沈七心上。
他緊閉的眼瞼下,那絲溢出的、混合著血淚的赤金色光芒,如同灼熱的烙印,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非人的暴戾感,連他自己都感到恐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映雪目光中那份震驚下深藏的疑慮,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比業火反噬的灼痛更刺骨。
“呃…”沈七的身體蜷縮得更緊,指關節因用力而慘白,死死捂住那隻流血的右眼,仿佛想將那非人的光芒連同其代表的未知與恐懼,一同按回黑暗。喉間滾動著壓抑到極致的嗚咽,是痛苦,更是某種無法言說的絕望。
上方,淩滄溟那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帶著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牢牢鎖定著他這隻“妖瞳”。九幽府枯瘦修士被斬碎笛音後,雖暫時沉寂於石筍陰影下,但那陰冷的怨毒氣息如同潛伏的毒蛇,伺機而動。玄罡風盟殘存的修士,晶瀾宮的精銳弟子,混亂雖被蘇映雪的寒霜劍意強行凍結,但劫後餘生的喘息中,無數道目光或驚駭、或貪婪、或恐懼地聚焦在他這隻流血的、溢出非人光芒的眼睛上!
妖物!
怪物!
異類!
無聲的標簽,如同實質的枷鎖,隨著那赤金光芒的每一次微弱閃爍,被狠狠烙印在他身上。
“霜雪可封萬物,封不住你這瞳中妖火?”
蘇映雪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她持劍而立,月白的清輝映照著她清冷絕倫的側顏,那雙曾經隱含關切的眸子,此刻如同極北永不融化的冰原,倒映著他蜷縮在地、渾身浴血、妖瞳流光的狼狽身影。那質問,是疑惑,是警惕,更是一種無形的切割——將眼前這個被業火反噬、妖瞳顯現的沈七,與她記憶中那個堅韌隱忍、並肩作戰的同伴,劃開了界限。
這冰冷的切割感,比淩滄溟的殺意更讓沈七窒息。
“不…不是…”他喉嚨裡擠出嘶啞的否認,卻微弱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右眼的劇痛如同毒藤纏繞著神經,業火在體內肆虐的灼燒感如同萬蟻噬心,而蘇映雪那冰封的目光,則像一盆徹骨的冰水,狠狠澆在他瀕臨崩潰的神魂之上。
冰火交煎!內外夾擊!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最後一絲清明。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的震顫,猛地傳來!
是那塊緊貼著他胸膛、早已被血汙和汗水浸透的——青銅護符!
這枚來自母親沈青禾、陪伴他流亡、無數次在危機中給予他微弱庇護的殘破護符,此刻竟在業火焚身、妖瞳失控、心神即將崩潰的邊緣,主動發出了回應!
護符緊貼的皮膚處,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清流,如同初春破冰的第一縷泉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潤與生機,無視了肆虐的業火和暴走的妖瞳之力,無視了血肉的阻隔,精準而柔和地滲入了他狂亂跳動的心臟!
咚!
沈七渾身劇震!
那股溫潤的清流如同定海神針,瞬間錨定了他即將潰散的神魂!心臟處那被業火灼燒得近乎停滯的搏動,被這股清流溫柔地包裹、撫平、注入了一絲微弱卻無比珍貴的生機!瀕臨崩潰的意識,被強行拉回了一絲清明!
這縷生機,微弱,卻如同黑夜中的孤燈,照亮了他混亂識海的一角!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絕望的迷霧!
既然這業火焚身,避無可避!
既然這妖瞳失控,退無可退!
既然這虛脈反噬,遲早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