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屍布,驟然覆蓋了整個鐵壁關廢墟。
數千跪伏的北境將士,頭顱深深抵著焦黑的凍土,身軀僵硬如冰封的雕塑。他們方才以血鑄座、以魂為誓的悲壯呐喊,仿佛被蘇映雪那斬落的一劍徹底凍結、封存在了萬載玄冰之下。
隻有粗重壓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在凜冽的寒風中拉扯出沉悶的聲響,如同瀕死者最後的掙紮。無數道目光,帶著茫然、敬畏與一絲被強行壓下的悲憤,死死釘在廢墟中央那座被幽藍玄冰徹底封印的血色王座之上。
冰封王座。
高達丈餘的猙獰形態被一層厚達數尺、流轉著清雲符文的幽藍玄冰徹底覆蓋。凝固的暗紅色澤在極致寒冷的冰層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那些曾若隱若現、咆哮掙紮的將士麵孔輪廓,此刻徹底模糊、凍結,化為冰麵之下無聲的、扭曲的暗影。
再無半分血煞之氣透出,隻有一種沉重到令人靈魂凍結的肅穆,以及那玄冰本身散發出的、仿佛能凍結時空的絕對寒意。
王座之上,沈七端坐著。
方才那股如同山崩海嘯般湧入體內的百萬軍魂意誌,那股沉重如大地脊梁的北境龍脈之力,在蘇映雪那一劍斬落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巨閘轟然截斷!冰封!
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枷鎖驟然消失,帶來的並非解脫的輕鬆,而是一種近乎虛脫的空洞感。仿佛支撐他殘軀的最後一股力量被生生抽離,隻留下無儘的疲憊與深入骨髓的冰冷,從身下那冰封的王座上源源不斷地滲透上來,凍結他的血液,麻痹他的神經。
他微微垂下頭,粘稠赤金的左眼,空洞地凝視著覆蓋在王座扶手上那層光滑如鏡、卻又深不見底的幽藍玄冰。
冰麵映照出他此刻的倒影。
破碎染血的衣袍,被凝固血汙和煙塵覆蓋的蒼白臉龐,腹部傷口雖在龍脈之力強行衝刷下愈合了大半,但新生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脆弱的淡金色。
最刺目的,是右眼——那不再是流淌著混沌霞光的空洞,而是一片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暗。然而此刻,在這片絕對的黑暗邊緣,一點極其微弱、卻妖異得令人心悸的赤芒,正如同地獄深處悄然睜開的魔瞳,無聲地閃爍著!
“當烽火熄滅時,心魔才真正燃起…”
這句他曾於屍山血海中嘶吼出的自語,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無聲地纏繞上他的心臟。
絕對的死寂,是心魔最好的溫床。
沒有了震天的廝殺,沒有了靈力的爆鳴,沒有了同袍臨死的哀嚎,甚至沒有了呼嘯的風聲——蘇映雪那凍結萬物的劍意,仿佛連這片空間的“聲音”都一並冰封了。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裡,沈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了那個聲音。
不是來自外界。
而是從自己右眼那片被玄冰寒意暫時壓製的、深沉的黑暗深處,如同粘稠的汙血從深淵底部緩慢翻湧上來。
“……痛嗎?”
那聲音低啞、扭曲,帶著一種非人的嘶嘶尾音,像是無數亡魂在耳邊囈語的聚合體。它直接穿透了耳膜,在沈七的顱骨內回蕩,啃噬著他的理智。
“……被強加的冠冕…被冰封的王座…被斬斷的力量…還有…那些為你流乾的血…”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惡毒的嘲弄和難以言喻的誘惑,“看啊…多麼可笑…他們用血把你推上來…那個女人…又用冰把你釘死在這裡…像不像…獻祭給天道的…牲祭?”
冰麵倒影中,沈七看到自己右眼邊緣那點赤芒,猛地跳躍了一下,仿佛一顆被喚醒的邪惡心臟。
“……鎖龍環碎了…很好…那破環子…不過是低劣的仿品…”心魔的聲音帶著一絲貪婪的興奮,“現在…你體內流淌的…才是真正的‘枷鎖’…天元皇室的罪血…北境龍脈的沉重…還有…那些哭著喊著把命塞給你的蠢貨的執念…”
“……多好的養料啊…滋養我吧…讓我出來…”
“……看看這片焦土…看看那些跪著的螻蟻…看看你懷裡那冰冷的鐵疙瘩…”心魔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充滿煽動性,如同淬毒的匕首刮擦著靈魂,“那個玩機關的廢物…還在哭他的破銅爛鐵…他恨你嗎?一定恨!他的寶貝…是因你而毀!他的手臂…是因你而斷!他的眼淚…是在祭奠你!祭奠你這個…帶來毀滅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