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那句“與虎謀皮”的冷笑,裹挾著血沫和晶塵,被葬星原嗚咽的寒風撕扯、吞沒,消散在無邊死寂的灰藍荒漠中。他殘破的身軀在蘇映雪懷中徹底沉寂下去,粘稠赤金的左眼緊閉,連最後一絲抽搐都停止了,隻有胸膛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起伏,證明著生命頑強的餘燼尚未燃儘。晶化的侵蝕並未停止,灰藍色的晶體如同頑固的苔蘚,沿著他崩裂的傷口和右半身的皮膚,緩慢而堅定地蔓延,所過之處,血肉呈現出一種冰冷僵硬的質感。
蘇映雪緊緊抱著他,冰藍色的眼眸深處是無邊無際的荒蕪。洛九霄的警告、沈青禾逆轉時空的慘烈代價、沈七體內深埋百年的星核陣眼…這些顛覆性的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鎖,將她最後一絲希望也壓入了晶沙之下。逆轉時空?那是飲鴆止渴的毒藥!在這禁靈絕地,連維持他一線生機都成了奢望。
“將軍…是…是將軍嗎?”
一個顫抖的、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嘶啞聲音,如同微弱的火星,刺破了嗚咽的風聲,從側後方傳來。
蘇映雪猛地轉頭!
隻見數十丈外,一片被星爆削平、覆蓋著厚厚晶沙的矮坡後,幾個身影正踉蹌著、極其艱難地爬行過來。他們身上的鎧甲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灰藍色的晶塵和暗紅色的血痂,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製式。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恐怖的傷口,有的肢體扭曲,有的半邊身體覆蓋著與沈七相似的灰藍晶體,行動僵硬遲緩,如同在粘稠的膠水中掙紮。正是北境軍殘存下來的、為數不多的死士!他們在星爆邊緣被衝擊波掀飛,僥幸未被直接湮滅,憑借著驚人的意誌力在晶沙中爬行搜尋。
為首一人,蘇映雪認得,是蕭烈麾下的一名斥候校尉,名叫陳石頭,此刻他的一條手臂齊肩而斷,斷口處覆蓋著灰藍晶體,僅存的右手拄著一把斷刀,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晶沙,留下帶血的足跡。
“蘇…蘇仙子?”陳石頭看到蘇映雪和她懷中那具幾乎被晶塵覆蓋、氣息微弱的焦黑軀體,布滿血絲和晶塵的眼睛猛地瞪大,絕望中迸發出最後一點微光,“將軍!是將軍!將軍還活著!”
“將軍——!”
“將軍!!!”
他身後的幾名殘兵也看到了,嘶啞的呼喊帶著哭音,在嗚咽的寒風中顯得異常悲愴。他們掙紮著,連滾帶爬,不顧晶沙割破殘軀,朝著蘇映雪和沈七的方向湧來。這些百戰餘生的老兵,此刻眼中沒有對這片死亡絕境的恐懼,隻有找到主心骨後,那瀕臨崩潰的精神支柱重新豎起的激動!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蘇映雪還有十數丈時——
嗡…!
一股無形的、源自腳下這片晶化荒漠深處的力量,似乎被這些殘兵聚集的微弱氣血和意誌所引動,猛地蕩漾開來!
以沈七的身體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灰藍色晶沙,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震顫、流動!
“小心!”蘇映雪驚呼,下意識抱緊沈七想要後退,但腳下的晶沙如同活了過來,瞬間變得如同流沙般粘稠而充滿吸力!
嘩啦啦——!!!
無數細碎鋒利的晶沙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從四麵八方瘋狂湧向沈七!它們並非攻擊,而是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在沈七身下飛速地堆積、凝結、塑形!
晶沙相互碰撞、摩擦、融合,發出刺耳的“哢嚓…鏘鏘…”聲!在蘇映雪和那些殘兵驚駭的目光注視下,僅僅幾個呼吸間,一座完全由灰藍色晶沙凝聚而成的、粗獷而猙獰的“王座”便拔地而起!
王座高達丈餘,造型扭曲,布滿了尖銳的棱角和如同星辰爆裂般的紋路,散發著冰冷死寂的星骸氣息。它穩穩地托起了蘇映雪懷中的沈七,將他那殘破的身軀,置於這片晶化墳場的最中心!
更詭異的變化發生在沈七身上!
他那空洞的、不斷流淌汙血和晶塵的右眼窩,此刻仿佛成了這片晶化荒漠力量的宣泄口!周圍空氣中懸浮的、帶著湮滅氣息的晶塵碎片,如同受到了某種召喚,瘋狂地朝著那空洞的眼窩湧去!
嗤嗤嗤——!
晶塵碎片接觸到他眼窩邊緣焦黑的皮肉和枯萎的神經血管,發出細微的腐蝕聲。劇痛讓深度昏迷的沈七身體本能地痙攣起來!然而,這些晶塵並未向內侵蝕,反而如同找到了歸宿,一層層、一片片地覆蓋、堆疊、凝結在右眼窩的創口表麵!
它們相互擠壓、融合,在一種奇異力場的作用下,迅速形成了一層致密的、光滑的、完全貼合他右半邊臉頰輪廓的灰藍色晶體“麵具”!這麵具隻覆蓋了他空洞的右眼和周圍部分臉頰,左眼和口鼻依然暴露在外。麵具表麵並非平滑,而是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如同星軌般的天然紋路,在灰白天光下流轉著冰冷死寂的幽光。
當麵具最終成型的刹那!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