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山高水長,她走向她的繁花似錦,他留在他的冷槐深院。
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冷槐院的正屋比彆處更顯陰冷,少年推開門時,門框上的銅環發出鏽澀的輕響。
屋內陳設簡單,一張木桌,一把竹椅,牆角堆著半舊的書卷——大多是沈夢雪送來的,從兵書到話本,每本的扉頁都有她用朱砂輕點的標記。
窗台上擺著個青瓷瓶,裡麵插著的薔薇早已枯乾,卻是沈夢雪第一次送他的花;
床榻邊的木箱裡,疊著幾件半新的勁裝,針腳細密,是她讓人按他的尺寸改的;
連桌角那盞油燈,都是她見他夜裡讀書費眼,特意尋來的琉璃燈。
處處都是她的痕跡,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壓得人喘不過氣。
少年走到桌前,指尖拂過桌麵上堆疊的宣紙。
那些紙頁邊緣已被磨得發毛,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三個字——“對不起”。
有的字力透紙背,墨痕深得像要刻進紙裡;
有的字歪歪扭扭,筆畫顫抖得不成樣子;
還有的被墨團暈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打翻的硯台。
他從昨天夜裡寫到現在,寫滿了整整一疊紙,指尖沾著的墨漬都已乾涸發黑,卻始終沒勇氣把這三個字說出口。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張,紙上的“對不起”被淚水洇得模糊,邊角蜷曲如枯葉。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堵在喉嚨裡,卡在心口上,連呼吸都帶著澀意。
沈夢雪教他寫字時,總說他握筆太用力,字裡帶著股狠勁。
可寫這三個字時,他的手卻軟得發顫,仿佛每個筆畫都有千斤重。
他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
那些刻薄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不僅紮在她心上,更成了他自己的枷鎖。
他想起她轉身時顫抖的肩膀,想起她眼底碎掉的光,想起她那聲輕得像歎息的“為什麼”——每想一次,心口就像被槐樹枝抽打著,火辣辣地疼。
少年把臉埋進掌心,指縫間漏出壓抑的嗚咽。
桌上的琉璃燈在風裡輕輕晃,投下他單薄的影子,與滿室的回憶糾纏在一起。
對不起啊,夢雪姐。
對不起我沒能告訴你真相。
對不起我用最傷人的話推開你。
對不起我連一句道歉都不敢說。
可這些話,終究隻能寫在紙上,鎖在這冷槐院的陰影裡。
就像那些他藏在箱底的、不敢示人的牽掛,永遠見不得光。
他將那疊寫滿“對不起”的紙小心翼翼地收進木箱,壓在最底層,上麵覆上她送的兵書。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愧疚和疼痛一並封存。
可風吹過窗欞時,還是帶來了槐葉的沙沙聲,像極了她從前坐在樹下,笑著叫他“小不點”的聲音。
少年猛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滿室的回憶突然活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在他眼前晃動,每一處都在問他:你真的舍得嗎?
他咬緊牙關,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破碎的話:“……舍得。”
為了她能走得更遠,他必須舍得。
隻是那箱底的“對不起”,終究成了他餘生都解不開的結。
喜歡夜色溫和請大家收藏:()夜色溫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