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穿過稀疏竹影，在破廟前灑下斑駁銀輝。蟲鳴唧唧，更襯夜色幽深。
陳靖仇負手立於竹影之下，玄衣如墨，挺拔如鬆，目光沉靜地落在眼前兩個衣衫襤褸卻眼神晶亮的少年身上。
“宇文閥爪牙已退，江淮軍亦暫離。”他聲音清朗，打破寂靜，“寇仲，徐子陵，二位得練《長生訣》，入先天之境，根基深厚，前途不可限量。”
寇仲腰杆一挺，臉上猶帶激鬥潮紅，眼神灼灼：“陳大哥救命大恩，又助我等退杜伏威，水裡火裡，決不皺眉！”徐子陵重重點頭，目光清澈真誠。
陳靖仇微微一笑，月下溫潤卻又深邃：“差遣談不上。二位身具龍虎氣魄，絕非池中之物。如今天下板蕩，群雄並起，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時。我陳靖仇承先人遺誌，欲在兩江重整山河。”
他目光炯炯，直視寇仲：“寇小兄弟豪情萬丈，胸有淩雲誌，可願助我？他日功成，裂土封侯，共享榮華！”
空氣一凝。
徐子陵心頭微緊。寇仲臉上激動瞬間化為複雜，眼中掙紮一閃，旋即被倔強取代。他踏前一步，抱拳朗聲道：“陳大哥武功蓋世，見識超卓，南陳貴胄，寇仲打心眼裡佩服！得您看重，是我榮幸！”
他聲音更顯堅定：“但！我和小陵揚州混混出身，偷雞摸狗、朝不保夕過慣了。練了這長生訣，見識了陳大哥、杜伏威、宇文化骨，我寇仲心裡憋著一股勁！”
猛地抬頭，目光如炬，直刺陳靖仇：“彆人能爭天下，我寇仲為何不能？陵少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不想寄人籬下！我要用自己的拳頭，打出我和陵少的天下！這片天，隻姓‘寇’，姓‘徐’！”
聲音在竹林中回蕩，銳氣決絕。
陳靖仇靜靜聽著，臉上無慍，反透出濃濃欣賞與了然。
“好！好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靖仇撫掌輕讚，“難怪…師尊亦對二位青眼有加。”
“重陽真人？！”寇仲徐子陵同時驚呼，眼睛瞪圓。
陳靖仇頷首，目光深遠：“不錯。丘處機、馬鈺二位師兄遊曆江湖，曾與二位有一麵之緣。回山後，已將二位練成《長生訣》之事稟告師尊。”
他看著震驚又期冀的雙龍：“師尊言，《長生訣》乃上古奇書，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可練成。千百年來，能入門者寥寥。二位絕境中誤打誤撞，不僅練成，更入先天，此機緣韌性，已非常人。師尊讚二位乃‘異數’，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寇徐二人聽得熱血沸騰，如在夢中。
“不過，”陳靖仇話鋒一轉，語氣鄭重，“師尊亦提醒：長生真氣雖入先天，博大精深，但武學之道，浩如煙海。真氣是根基，招式是運用，身法是保命之本。
二位空有寶山，卻如稚兒持金過鬨市，招法粗陋，身法笨拙，遇上一流高手，極易被以巧破力，或遭覬覦暗算。”
此言正中雙龍窘境。他們真氣雖強，卻憑本能蠻力，對上精於技擊者，便左支右絀。
“今日觀二位周旋，可見一斑。”陳靖仇目光掃過他們傷處，“真氣雖強，運用粗疏，更缺精妙身法騰挪。”
寇仲撓頭赧然：“陳大哥說的是！打架總覺力不到點，跑也沒人家快。”徐子陵誠懇道：“請陳大哥指點！”
陳靖仇微笑：“指點不敢當。相逢是緣，傳二位幾式運勁法門與一套輕身提縱術。非我門絕學，卻是打熬基礎、融會貫通的上乘法門，正合二位。
言罷，身形微動，月光竹影下演示起來。雙手或掌或指，動作簡潔，蘊含精妙發力、卸力、借力打力之訣竅，正是真氣化實戰威力的基礎法門。
接著，足下輕點，身形如輕盈大雁，竹影間幾個起落轉折，軌跡飄忽，快慢隨心——全真入門輕功，金雁功。此功根基紮實，提氣輕身，轉折如意，重氣息悠長，正合長生真氣綿厚特性。
寇徐看得如癡如醉，心領神會，用心記憶模仿。二人天賦極高，得長生真氣改造，學起來奇快，竟已得三四分神韻，體內真氣流轉，身法明顯輕快靈動。
陳靖仇眼中欣慰一閃，複歸深沉。負手望月，緩緩道：“寇仲，徐子陵，今日招攬，非為強求。你有衝天之誌，不願寄人籬下，很好！此等心氣，方是成事之本。我期待你們真能在這亂世打出自己天地！”
聲音陡然鏗鏘，睥睨豪情：“龍蛇起陸，群雄逐鹿！天下棋局，對手若皆碌碌庸才，豈非無趣？唯英豪輩出，棋逢對手，以錦繡河山為盤，億萬生靈為子，傾儘智謀，揮灑熱血，爭個天翻地覆！方不負男兒生於亂世！”
他轉身，目光如電，穿透夜色：“故我今日助你們，不為恩情，隻為——他日戰場相逢，堂堂正正，一決高下！看是你寇仲、徐子陵的江山更盛，還是我陳靖仇重整的乾坤更穩！看我手中劍利，還是你們掌中刀鋒！”
寇徐被他氣吞山河之語激得熱血沸騰。寇仲激動拍胸：“陳大哥！說得好！他日我若拉起隊伍，定要在戰場上與你好好較量！”
陳靖仇深深看著寇仲眼中燃燒的野心，臉上豪情斂去，化作近乎冷酷的鄭重：“寇仲，有雄心是好事。但記住，爭天下，非街頭鬥毆，輸了可重來。”
聲音低沉，金石般在竹林回蕩，帶著血腥寒意：
“此路踏上，便不能回頭。”
“一旦踏入這血肉磨盤，就要明白——”
“身，可由你；死生，由天！”
“無退路，無後悔，唯勝，或死！”
最後四字，如冰錐砸落，瞬間澆滅二人心頭滾燙熱血，隻餘沉甸甸的血腥寒意。
陳靖仇不再多言，玄衣一閃，融入竹林深處，杳然無蹤。唯餘那警醒話語與金雁功訣竅，在月光下低徊。
寇徐默立良久。夜風過林，沙沙作響。寇仲握緊拳頭，野心與凝重交織。徐子陵望了望陳靖仇消失處，又看向兄弟，清澈眸中映著清冷月光，多了幾分思量。
前路已在腳下鋪開，荊棘密布，通向龍蛇起陸的遠方。而“身可由你，死生由天”八字，如烙印深深刻入意識深處。
結合李靖所授‘血戰十式’搏殺技巧，兩人短時間內勤加練習，已躋身二流頂尖，發誓勢必創下偉業，名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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