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血腥尚未散去,驍果軍帥帳內卻凝著冰寒肅殺之氣。
燭火搖曳,映照著楊虛彥玄甲上未乾的血跡。
他端坐主位,腰背挺直如劍,昔日“影子刺客”的陰鷙已沉澱為一種內斂的、令人心悸的威嚴。
深潭般的眼眸深處,被沈逸之點燃的火焰非但未熄,反因掌控驍果軍而愈發熾烈,燃燒著對“陽光之下”近乎偏執的執著。
帳簾掀開,一名麵色蒼白、強作矜持的少年被引入,正是楊廣之孫,越王楊侗。他望著主位上熟悉又陌生的堂叔,嘴唇翕動,終化作一聲帶哭腔的質問:
“明王…楊虛彥!”少年強抑恐懼,聲音發顫,“你…你和重陽真人…究竟意欲何為?是要扶你坐上那沾滿祖父鮮血的龍椅嗎?”
帥帳死寂,空氣凝固。驍果軍諸將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
楊虛彥目光落在楊侗臉上,無怒,唯有漠然審視。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清晰,帶著金鐵之質:“龍椅?”
嘴角勾起一絲冷酷弧度,“此物如今所沾非血,乃天下人之詛咒。誰坐上去,誰便是下一個眾矢之的。”
他略頓,目光似穿透楊侗,望向虛空:“楊氏,天命已失。得國不正,二世而亡,暴虐失德,民心儘喪。宇文閥…”冷笑中透出刻骨鄙夷,“宇文化及那蠢材,竟敢弑君!親手將宇文氏釘死在亂臣賊子、不忠不義的恥辱柱上!從此,中原正統之爭,再無宇文二字立錐之地!”
“砰!”楊侗被這殘酷論斷擊得踉蹌,麵如死灰。楊氏失天…這血淋淋的現實,比想象更絕望。
“那…那我楊家該當如何?”少年強撐著最後倔強,眼中是茫然不甘,“難道…難道我楊氏血脈,就該在中原絕嗣嗎?!”
“絕嗣?”一個清朗平和之聲,如春風拂過冰麵,自帳外響起。
帳簾再掀,青衫磊落的沈逸之緩步而入。風雨似止於身後,唯餘他從容身影與那雙蘊藏星海的深邃眼眸。
他目光溫和掃過楊侗,最終落向楊虛彥,微頷首。
“楊氏血脈,何須絕嗣?”沈逸之行至帥案前,袖袍輕拂,一卷泛著光澤、繪製卻無比精細的龐大圖卷在案上徐徐展開。
刹那間,帳內燭火仿佛一暗!眾人目光皆被牢牢吸附!
此圖絕非尋常九州輿圖!
圖卷之上,中原僅踞西北一隅。更廣闊的,是浩瀚無垠的深藍——汪洋大海!
無數陌生島嶼、大陸輪廓於波濤間隱現!條條精細航線,如金絲般從中原沿海延伸,刺破驚濤,指向未知彼岸!
圖卷東端,越過“東海”,標注“扶桑列島”。而圖卷西端,更令人心魄震動!
一條蜿蜒如龍的陸上通道絲綢之路)貫穿“安息”、“大食”、“波斯”等陌生國度,直指一片標注巨大“泰西”字樣的廣袤大陸!
其上山川河流、城邦國度輪廓分明,更有“羅馬”、“拜占庭”、“法蘭克”等聞所未聞的強盛帝國之名!
“此物是來自西方的一代傳奇海賊王路飛所贈!”沈逸之隨口胡說。
“嘶——”帳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即便驍果悍將,亦雙目圓瞪,心神劇震!天下…竟如此之大?!
楊侗呆立當場,腦中空白,所有恐懼不甘皆被這超越想象的圖卷衝散。
沈逸之手指,輕輕點在“泰西”大陸中心,聲音平靜,卻蘊含開天辟地之力:
“越王殿下,中原逐鹿,已成死局。楊氏稱帝之路,已被楊廣親手斷絕,亦為宇文化及徹底葬送。然,天地之廣,遠超你我之見。”
他目光轉向楊虛彥,眸中似有星河輪轉:“明王楊虛彥,已承天子楊廣)遺詔,統領驍果精銳,持大隋最後法統餘暉。”
手指在航海圖上重重一劃,自江都指向遙遠西方海岸:“他的路,不在中原殘局之上,而在——西出陽關!”
沈逸之聲陡然拔高,氣魄磅礴:“攜華夏衣冠、百工技藝、兵戈之利,以驍果軍為鋒鏑,效漢武鑿空西域之壯舉!沿此海陸通衢,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