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趙無疾紅著眼眶上前,“殿下臨終前交代,他的死訊暫不公布,以免影響您的洛陽之行。三日後,您按計劃護送楊妃娘娘啟程,我們......會處理好殿下的後事。”
李炫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將鎮魂鈴收入懷中:“趙統領,殿下可還有彆的交代?”
趙無疾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殿下留給您的親筆信,說......等離開長安後再看。”
李炫接過信,隻覺薄薄的信封重若千鈞。他最後看了一眼榻上安詳如睡的蜀王,深深一揖:“殿下走好。李炫......必不負所托。”
離開宅院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李炫和聶隱娘沉默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各自沉浸在悲痛中。
“參軍接下來有何打算?”聶隱娘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李炫摸了摸懷中的鎮魂鈴:“完成殿下遺願,護送楊妃娘娘去洛陽,然後......”他頓了頓,“離開這是非之地。”
聶隱娘停下腳步,直視李炫的眼睛:“你要走?”
晨光中,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倒映著李炫複雜的表情。
“我不屬於這裡,聶姑娘。”李炫輕聲道,“你也看到了,朝堂上的明爭暗鬥永無休止。今日是劉洎,明日又會是誰?陛下已經對我起疑,再待下去......”
他沒有說完,但聶隱娘已然明了。她沉默片刻,突然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塞入李炫手中:“這是我的信物。他日若遇危難,持此物到任何一家‘紅塵客棧’,自會有人相助。”
玉佩溫潤如水,正麵刻著“隱”字,背麵是一朵小小的梅花。李炫知道,這必是聶隱娘師門的重要信物。
“聶姑娘......”
“不必多說。”聶隱娘轉身望向漸亮的天際,“我知你非此世之人,但既來了,便是緣分。他日若......若你還記得這大唐,記得回來看看。”
她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與平日冷若冰霜的模樣判若兩人。
李炫鄭重地將玉佩貼身收好:“一定。”
三日轉瞬即逝。
這期間,朝中發生了許多事——劉洎被定性為“勾結邪教、圖謀不軌”,家產抄沒,族人流放;韋挺因“構陷忠良”被貶為庶民;而晉王李治則因“聰慧過人”,被李世民特許參與朝政,由長孫無忌親自教導。
表麵上,一切塵埃落定。但李炫知道,真正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湧動。
啟程前夜,李炫正在府中清點行裝,王鐵柱匆匆來報:“大人,秦小將軍來訪。”
秦懷道一身便裝,神色凝重地走進書房:“李兄,明日就要啟程了?”
李炫示意王鐵柱退下,親自為秦懷道斟茶:“是啊,奉旨護送楊妃娘娘回洛陽省親,順便查查劉洎案的餘黨。”
秦懷道接過茶盞卻不飲,隻是盯著杯中漂浮的茶葉:“李兄,你我相識雖短,但並肩作戰多次,算得上生死之交。”
李炫心頭微動:“秦兄有話不妨直說。”
秦懷道放下茶盞,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那是玄甲軍的調兵符!
“這是?”
“父親讓我交給你的。”秦懷道壓低聲音,“洛陽不比長安,那裡魚龍混雜,新月教餘孽可能還在活動。若有緊急情況,持此符可調動洛陽駐軍。”
李炫心頭一震。秦瓊竟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這份信任沉甸甸的。
“秦將軍他......”
“父親說,你是個異數。”秦懷道目光複雜,“這朝堂如同一盤死棋,各方勢力糾纏不清。而你......或許能打破這個僵局。”
李炫苦笑:“秦將軍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個......”
“不必自謙。”秦懷道打斷他,“父親看人從不會錯。”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其實......父親猜到你可能不會回來了。”
李炫瞳孔微縮。
秦懷道笑了笑:“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隻是......”他歎了口氣,“這大唐,終究是留不住你啊。”
李炫沉默片刻,終是坦然相告:“秦兄,我本就不屬於這裡。這些日子承蒙關照,李某銘記於心。”
秦懷道點點頭,突然從腰間解下一柄短劍推給李炫:“臨彆贈禮。這是我成年時父親所贈,名喚‘破軍’,削鐵如泥。”
短劍出鞘三寸,寒光凜冽,劍身隱有血色紋路,確非凡品。
李炫剛要推辭,秦懷道卻已起身:“收下吧。他日若......若有機會,再與我共飲一杯。”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背影挺拔如鬆。
李炫握著短劍,心中五味雜陳。這些日子結識的友人——蜀王、聶隱娘、秦懷道......一個個都是真心相待。如今要離開,竟生出幾分不舍。
“大人。”王鐵柱在門外輕聲喚道,“袁天罡袁大人來訪。”
李炫一怔,連忙迎出去。隻見袁天罡一襲灰袍,手持拂塵,正站在院中那株老槐樹下仰頭望月。
“太史令。”李炫行禮。
袁天罡回頭,月光下的麵容比往日更加滄桑:“李參軍,老道是來辭行的。”
“太史令也要離開長安?”
袁天罡點點頭:“驪山一役,老道損耗過大,需回山閉關。此去......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李炫心頭一緊。袁天罡雖神秘莫測,但多次救他於危難,可謂恩重如山。
“前輩大恩,李炫沒齒難忘。”
袁天罡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古樸的竹簡,遞給李炫:“老道這些時日重新推演天機,將《推背圖》中與你有關的部分作了批注。他日若遇迷惘,或可一觀。”
李炫雙手接過,隻覺竹簡入手沉甸甸的,隱約有光華流轉。展開一看,首句便令他心頭劇震:
“異世龍魂落大唐,雙月同輝照洛陽。”
“這......”李炫猛地抬頭,卻見袁天罡已飄然退至院牆邊,灰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記住,”袁天罡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紫微宮中的那麵鏡子,隻能使用一次。若選擇了歸途,就再無法回頭。”
話音未落,老道的身影已如煙消散,隻餘滿地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