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科院保衛科的鐵皮櫃上,掛鐘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像是拷問著每個人的耐心。方稷盯著桌上攤開的證據——周國慶的膠卷、老劉送的車票、司機銷毀檔案時被拍下的照片——每一樣都指向韓樹理,卻又都差最後一步。
"劉處長,再耗下去沒意義。"趙鐵柱敲敲桌麵,"火車票是昨天下午買的,那時候周國慶還沒暴露,你們怎麼就準備送他走了?"
老劉推了推眼鏡:"組織上派我去廣州采購實驗器材,順便幫同事帶張票,犯法嗎?"
方稷突然問:"票錢是誰給的?"
"我自己墊的。"
"五百塊現金加一張去廣州的軟臥票。"方稷冷笑,"您一個月工資才87塊5,真大方。"
老劉麵不改色:"祖上留的積蓄。"
方稷和趙鐵柱站在審訊室外,透過小窗看著裡麵一言不發的後勤處長老劉。
"三天了,翻來覆去就那句話——"我隻是送票的"。"趙鐵柱狠狠掐滅煙頭,"韓樹理這條老狐狸,連麵都沒露。"
方稷盯著老劉油光發亮的額頭,那裡沁出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在害怕。"
"怕?我看他睡得挺香!"趙鐵柱踹了腳鐵門,"連周國慶都招了是韓樹理指使,這老東西還嘴硬!"
"這老狐狸!"趙鐵柱一拳砸在桌上,"司機咬死是自己擅作主張,老劉隻承認送票,周國慶更現在更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
兩人沉默下來。燈光照在桌上那張火車票上——這張本該成為鐵證的紙片,此刻卻成了個笑話。
方稷摩挲著茶杯邊緣:"韓樹理現在什麼反應?"
"穩如泰山。"趙鐵柱冷笑,"照常上班,還主動找所長談話,說保衛科無端懷疑同誌影響團結。"
窗外,幾個保衛乾事押著韓樹理的司機走過。那人昂著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方稷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蛇打七寸,人攻軟肋。"
"趙科長,"方稷放下茶杯,"能查查老周的母親現在在哪個醫院嗎?"
方稷和趙鐵柱對視一眼,同時站起身。
審訊室裡,周國慶正在啃冷饅頭。見方稷進來,他慌忙把饅頭藏到背後,活像隻受驚的兔子,方稷看著周國慶良久,知道他沒有說完他知道的,但是又不可能對他動用私刑。
"這麼多天了不擔心你母親嗎?"方稷單刀直入。
周國慶的饅頭掉在了地上。
"你們......你們彆牽連她!"周國慶突然激動起來,"我媽什麼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我的事!"
"不知道?"趙鐵柱冷笑,"那她兒子賺多少錢她心裡也一點數都沒有嗎?"
周國慶的嘴唇開始發抖:"......"他呆在這裡的幾天已經有人警告過他了,如果管不住嘴,他的兒子和母親,都彆想活了。
周國慶覺得不說可能還有人管母親的醫藥費,說了誰來給母親看病呢?誰給兒子寄學費呢?周國慶現在特彆想咬舌自儘,但是他沒有咬舌自儘的膽量。
————
"要不......"方稷猶豫著開口,"請部隊的同誌協助?"
趙鐵柱立刻搖頭:"上次王中校是特殊情況。審問犯人必須走公安程序,這是原則。"
"但韓樹理在公安係統也有人脈。"方稷壓低聲音,"萬一有人遞話......"
考慮再三方稷還是撥通了軍區電話,接線員轉接三次才找到王昆鵬。
"王中校,情況就是這樣......"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方老師,軍隊不能直接插手地方案件。不過......"王昆鵬的聲音壓低,"你們有沒有查過韓樹理的海外關係?"
"查過,很乾淨。"
"太乾淨就是問題。"王昆鵬輕聲道,"建議重點審訊司機——領導的心腹往往知道得比親信還多。我不能直接參與審訊。但有方法可以試試。"
"製造信息差——讓a以為b已招供;利用時間差——深夜34點是人意誌最薄弱時段;
重構記憶——反複追問細節,說謊者會自相矛盾......"
沉默了一會王昆鵬補充道:"針對老劉:他右腿有舊傷,久坐會疼痛加劇。"
方稷驚訝抬頭:"你怎麼知道?"
"方老師你忘了,我做過一段時間你的學生,每次見到他,他身上都有膏藥味。"王昆鵬,"保衛科檔案顯示,他1968年在五七乾校摔斷過腿。"
深夜三點,審訊室的燈突然大亮。老劉一個激靈醒來,右腿不自然地抽搐著。
方稷把熱水袋放在他膝蓋上:"劉處長,年紀大了要注意保暖。"
老劉警惕地盯著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周國慶都交代了。"方稷翻開空白筆記本,故作輕鬆,"現在就看您的態度了。"
"他胡說八道!"老劉猛地拍桌,隨即疼得齜牙咧嘴。
方稷不急不緩地擰開鋼筆:"那您說說,上月15號下午,您去韓副主任辦公室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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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彙報後勤工作。"
"具體幾點?"
"三點......不,四點左右。"
"當時辦公室裡還有誰?"
"就我們倆......等等,好像秘書也在?"老劉的額頭滲出冷汗。
方稷突然合上本子:"韓樹理上月15號全天在部裡開會,有簽到記錄。"
老劉的臉"唰"地白了。
淩晨四點,老劉的右腿已經疼得發抖。方稷適時遞上兩片阿司匹林:"何必呢?您為農科院服務二十年,就落個替罪羊的下場?"
"你不懂......"老劉吞下藥片,眼神渙散,"我兒子在東北兵團......"
方稷心頭一震——前世資料顯示,韓樹理曾主管知青安置工作!
"韓樹理威脅您?"
老劉的指甲摳進桌沿:"他說......說我兒子偷賣柴油,要送軍事法庭......"
"有證據嗎?"
"照片!"老劉突然激動起來,"我兒子拎著油桶的背影......但那是幫戰友搬東西啊!"
方稷和玻璃後的趙鐵柱交換了個眼神——突破口找到了。
天亮時分,老劉終於崩潰。他哆嗦著從內衣口袋摸出把鑰匙:"我辦公室保險箱......第三格有個綠色筆記本......"
"裡麵記著什麼?"
"他付給我的錢。"老劉抓著頭發,"和我兒子所謂罪證的複印本......"
突擊檢查迅速展開。當保衛乾事撬開保險箱時,綠色筆記本赫然在列——但內頁全被撕光了,隻剩封皮內側粘著半張發貨單,上麵印著:
"收貨方:香港九龍書局"
軍區辦公室裡,王昆鵬聽完彙報卻皺起眉:"不夠。"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