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方稷在打穀場上給全村人講抗旱技術。他特意選了個背對村口的位置,這樣既能看見村民們的反應,又能注意到外麵的動靜。
"...麥子拔節期要控製用水,不是澆得越多越好..."方稷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示意圖,幾十個曬得黝黑的農民圍坐成一圈,安靜得像課堂上最認真的學生。
突然,人群後麵傳來一陣騷動。小丁帶著兩個人擠了進來,手裡拿著筆記本,做出一副記錄的樣子。方稷假裝沒看見,繼續講解。
"方領導,俺家麥子葉子發黃是咋回事?"一個紮頭巾的婦女高聲問。
方稷正要回答,小陳趕回來了:"方司長,您昨天教的那個鎮壓器,木匠做好了!"
捧出個木頭家夥什,形狀像擀麵杖,上麵釘著一排排短木齒。方稷接過來掂了掂:"做得不錯,咱們現在就去試試。"
他領著村民們往田裡走,眼角餘光瞥見小丁匆匆跟上。
到了田老四的地裡,方稷親自示範鎮壓器的用法,木齒碾碎土壤結皮的聲音清脆悅耳。
"澆水!"方稷喊道。
田老四的兒子拎著水桶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在剛壓過的土上。奇跡發生了,水迅速滲入土壤,不像往常那樣在表麵橫流。
午飯時,小丁湊到方稷身邊:"方司長,杜局長讓我問問您調研進展,看需要什麼支持。"
方稷夾了筷子鹹菜,慢條斯理地說:"告訴杜局長,這裡的抗旱工作很有成效,尤其是今天送來的物資,解決了大問題。"
小丁明顯鬆了口氣,臉上堆起笑容:"杜局長一直很重視基層工作。"
"是啊。"方稷意味深長的看著小丁,小丁的笑容僵在臉上。
下午,方稷帶著小陳去了村西頭的老井。井台邊,幾個婦女正搖著轆轤打水,木桶上升時發出吱呀呀的響聲。
"這口井多深?"方稷幫著拉上一桶水。
"十八丈哩!"一個包著藍頭巾的婦女回答,"往年這時候水麵離井口不到三丈,現在得下十丈才能見著水。"
方稷探頭往井裡看,黑黢黢的井壁濕漉漉的,確實水位很低。小陳在筆記本上記錄著數據,突然指著井台邊的水泥樁:"方司長,這上麵有字。"
蹲下身,方稷抹去水泥樁上的泥土,露出刻著的字跡:"1975年抗旱工程,縣水利局建"。他和小陳交換了個眼神,部裡記錄顯示,蔡各莊去年領了兩萬元打井專項資金。
"大姐,這井是新打的?"方稷問。
藍頭巾婦女搖頭:"哪呀,老井了。去年縣裡來人修了修井台,立了這個樁子。"
太陽西斜時,方稷獨自去了田老四家。老農住在村北頭一個低矮的土坯房裡,門前有棵歪脖子棗樹。見方稷來了,田老四把他讓進屋裡。
煤油燈的光暈染黃了斑駁的土牆。
"老田,今天送來的農藥,你們以前用過嗎?"方稷開門見山。
田老四搖搖頭:"沒見過。往年都是大隊派人去縣裡買,貴得很。"
"買藥的錢從哪出?"
"各家湊唄。"老農掰著粗糙的手指,"一畝地攤五毛錢,窮的人家就拿雞蛋抵。"
方稷連忙安撫老農坐下:"老田,您仔細想想,去年有沒有見過縣裡來發農藥?或者大隊有沒有提過這事?"
田老四皺著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有!去年秋後,縣裡來了個戴眼鏡的乾部,在大隊部開了個會,說要發啥補貼。可後來老高說咱村條件不夠,沒評上。"
"那個乾部長什麼樣?"
"瘦高個,戴著金絲眼鏡,說話文縐縐的。"田老四比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