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招待所的套房裡,杜文海正給劉書記敬酒。這位分管農業的地委副書記是他最大的靠山,也是興農公司三成乾股的實際持有人。
"老杜啊,這麼晚來,有事?"劉書記抿了口賴茅,金絲眼鏡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杜文海湊近些:"領導,省紀委突然在查興農公司,我怕..."
"慌什麼?"劉書記放下酒杯,"程序走到哪了?"
"剛派人去公司..."
"那就好辦。"劉書記拿起紅色電話,"我給老黃打個電話,紀委他熟。"
電話接通後,劉書記的語氣變得親熱:"老黃啊,我老劉...對,有這麼個事..."
杜文海豎起耳朵,隻聽到斷斷續續的對話:"...基層乾部不容易...要保護工作積極性...嗯,好,那就這樣..."
掛斷電話,劉書記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老黃答應壓一壓。不過,那個方稷什麼來路?"
"就是部裡新調來的技術司副司長,整天蹲田埂的那種..."
"技術乾部?"劉書記眉頭一皺,"他怎麼會查到賬上去?"
杜文海擦擦汗:"可能是碰巧...他去的幾個村,正好都是..."
"蠢貨!"劉書記突然變臉,"你連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那些村子為什麼不按標準發補貼?"
"我...我是想留著資金辦大事..."
"放屁!"劉書記拍案而起,"你這是授人以柄!現在立刻回去,把賬做平,該補的補上,該退的退回去!有些事吃相不能太難看。"
杜文海唯唯諾諾地退出來,後背已經濕透。
坐進吉普車,他立刻對司機說:"回縣裡,快!"
車剛駛出地委大院,一輛北京吉普迎麵駛來,燈光晃得杜文海睜不開眼。兩車交錯時,他隱約看見後座坐著個穿中山裝的人,側臉像極了方稷!
杜文海的心猛地一沉:"掉頭!跟上那輛車!"
但為時已晚,吉普已經駛入地委大院,哨兵抬手敬禮,欄杆緩緩落下。
紀委臨時辦公室裡燈火通明。方稷的左臂還纏著繃帶,正伏在長桌前整理材料。桌上攤開著銀行流水單和那半張殘頁,還有厚厚一疊按滿紅手印的村民證詞。
紀委其他同誌也帶著興農公司的賬本和蔡永利。
"方司長,數據比對出來了。"小陳拿著計算器,"僅蔡各莊一個村,被截留的補貼就達六千七百元,是應發金額的84。"
方稷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數字。三天沒刮胡子,他的下巴已經泛青,眼睛裡布滿血絲,但目光依然銳利。
門被推開,高主任大步走進來:"方司長,蔡永利撂了。這是口供記錄。"
方稷快速瀏覽著筆錄,眉頭漸漸舒展:"果然牽扯到杜文海,還有地委的劉..."
"方司長,"高主任突然壓低聲音,"剛接到通知,劉書記給黃副書記打了電話,要求"慎重處理"。"
方稷的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意料之中。"他合上本子,"高主任,我建議立即控製杜文海,防止串供。"
"已經派人去了。"高主任看了看手表,"不過方司長,這個案子牽涉麵廣,可能會有阻力..."
"我明白。"方稷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但證據確鑿,誰也保不了他。"
正說著,電話鈴突然響起。高主任接聽後,臉色變得古怪:"方司長,杜文海...自己來了。"
會議室裡,杜文海背著手站在窗前,聽到開門聲才轉過身。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先是一縮,隨即擠出笑容:"老方,你這傷..."
方稷徑直走到長桌另一端坐下:"杜局長,我這傷你不是應該比我更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杜文海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沒想到方稷連表麵客套都不維持了,這不符合機關裡心照不宣的規矩。
"老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杜文海拉開椅子坐下,"興農公司的事,是我監管不力。但下麵人亂搞,我這個當局長的也有苦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