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之所以讓大家去蔣山,是他考慮到陳淬此去必敗,潰兵必然逃往建康。而蔣山就在建康邊上,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收攏潰兵,也可以與建康守軍互為犄角之勢,使金軍不敢放心地圍城,這是嶽飛出於戰術角度的一個考慮。
另外,嶽飛這麼安排其實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手,杜充雖然對自己還算不錯,但他的軍事素質卻實在是不敢恭維。如果金軍擊潰了陳淬,拿下了馬家渡後,全軍渡江,就靠杜充手裡剩下的二三萬烏合之眾,能否守住建康,嶽飛心裡其實並不抱什麼希望。
屆時,如果自己這幾百人進入建康,那麼結果就是,要麼被金軍包圍,要麼逃出建康被金軍追在屁股後麵殺。
可這兩種結果都是嶽飛不願意看到的。
因此,嶽飛提前安排王貴前往蔣山,就是給自己這幾百兄弟甚至給陳淬準備一個退路。
陳淬帶隊繼續前進,胸膛裡憋得難受,一股怒氣吐不出來,江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眼神裡充滿了悲壯之色。
陳淬的次子陳仲敏策馬跟在父親身邊,手裡緊緊握著一把大刀。陳仲敏今年二十歲還不到,青澀的臉龐似乎還透著一股稚氣。
陳淬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腦海裡又浮現出大兒子仲剛的模樣。
建炎元年,陳淬在宗澤老帥的麾下任諸軍統製,在南華大敗金兵後,因功兼任大名府都總管兵馬鈐轄,升任知恩州。
後來,在巢縣投敵的王善率兵十萬,一路長驅直入,橫穿河北、河南,突襲恩州。
陳淬與長子陳仲剛率軍出戰,激戰中,為了阻擋金兵投向父親的飛刀,陳仲剛撲在了父親身上,可自己卻死於飛刀之下。
見到陳淬的眼眶有些濕潤,陳仲敏問道:“父親,您沒什麼事吧!”
陳淬慌忙道:“沒事,風大眯了眼。”
陳仲敏“哦”了一聲,便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陳淬問道:“敏兒,你是在害怕嗎?”
陳仲敏不由得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說道:“孩兒跟在父親身邊,便不怕!”
陳淬正待要繼續說些什麼,前軍忽然來報,渡口出現一支金軍騎兵,似有萬人之多。正朝著宋軍奔來!
“終於來了!”陳淬狠狠地說了一句。轉頭對著陳仲敏說道:“敏兒,待會務必要跟緊為父,千萬不要走散了!”
說罷便縱馬上前,衝到了隊伍最前麵,陳仲敏緊緊握著手中大刀,也跟在父親身後向前衝去!
看著密密麻麻、越來越近的金軍騎兵,陳淬大喝一聲:“刀盾手上前,長槍兵在後,架槍!神臂弓準備,輪射!”
所謂輪射,就是將弓弩手分三排,一排射擊,二排準備,三排張弦,變換陣型,周而複始,箭矢不絕。
陳淬帶兵有方,手下士卒雖然不多,卻都是訓練有素的本部人馬,聞令後立刻展開隊形。
刀盾手一手持刀,一手將盾牌緊緊靠在肩膀上,一腳在前一腳在後蹲成弓步,長槍兵紛紛把長槍架在盾牌的垛口上,鋒利的槍尖閃著寒光,正對著快速衝來的金軍騎兵。
整個宋軍大陣仿佛縮緊了身體的刺蝟,停在了原地,準備承受騎兵的撞擊。
神臂弓手們被保護在軍陣中間,伴隨著將官的口令聲,對著金軍不斷進行著拋射。
一陣陣箭雨呼嘯而出,對著迎麵衝來的金軍騎兵當頭罩了下去。
箭雨覆蓋之下,金兵紛紛落馬。隻可惜,陳淬軍中的神臂弓配發不多,根本擋不住金軍騎兵的衝鋒。
沒多大一會,金軍騎兵便衝到跟前,重重地撞在宋軍前排的槍盾防線上,雙方人、馬的慘叫瞬間響起。
有的金兵提起韁繩躍入宋軍陣中,瞬間被宋軍刀斧手剁翻在地;有的金兵連人帶馬直接撞到槍陣上,被搠出了一身的窟窿眼兒;有的及時滾下馬來,拿著兵刃和宋軍胡亂對砍。
陳淬在兩軍陣前縱馬奔馳,揮舞著一柄樸刀,左衝右突,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一時之間竟無人可擋!
陳仲敏緊緊跟在陳淬身後不遠處,為父親扈衛側後,手中一柄大刀也是舞得虎虎生風,水潑不進。
哪裡的金兵密集,陳淬就往哪裡衝去,無數金兵倒在了陳淬的刀下。
正在這時,一員金將拍馬迎了過來,對著陳淬挺槍便刺。
陳淬揮刀便擋,隻聽“鐺”地一聲,雙方兵器磕在一起,陳淬眼神一凜,虎口微微發麻,對方是個高手!
這金將還真不是一般的猛人。
他名叫王伯龍,原為遼地巨寇,後率部降金。力大無比,武藝高強,攻城時悍不畏死,屢屢第一個攻上城頭,說他“以一當十”都有些低調。因功一路升到了萬夫長,深得金兀術的信任。
金軍從馬家渡過江後,王伯龍便被金兀術委任為前鋒,攻打建康。負責先行渡江搶灘的大撻不野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此刻成了王伯龍的副手。
王伯龍本來在陣後觀望,看到陳淬往來如風,如入無人之境,一時技癢,便不聽左右勸阻,拍馬來戰陳淬。
雙方你來我往,瞬間便鬥了數合。
陳淬漸感不支,畢竟已到中年,氣力遠不及年輕時的巔峰時期。
而王伯龍卻是天生神力,儘管招式簡單,卻是頗得騎戰精髓,槍槍直奔要害,毫無花哨。
所謂“一力降十會”,陳淬縱然武藝相當了得,卻也慢慢落入下風,隻有招架之功,卻無進攻之力了!
陳仲敏看到父親快要抵擋不住,大叫一聲,縱馬衝來,對著王伯龍兜頭便是一刀!
王伯龍已經壓著陳淬在打了,心裡已經有了戲弄陳淬的心思,手下便留了餘力。卻沒提防陳仲敏的偷襲,眼見一柄大刀帶著風聲撲麵而來,情急之下雙膀一較力,橫槍在頂,用力往外一磕,隻聽得“嗆啷啷”地一聲大響,陳仲敏隻覺一股巨力襲來,口中不由得“啊呀”大叫一聲,虎口震裂,大刀居然拿捏不住,脫手而出!整個人失去平衡,伏在馬上直直地向王伯龍衝去。
王伯龍哈哈大笑,將槍交到左手,輕舒猿臂,便打算生擒陳仲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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