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對血腥後果的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來。
他不是懦弱,更不是想投降,而是身為帝王對國祚存續近乎本能的、極度審慎的責任。
帝王的沉默與他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凝重,被階下一人悄然捕捉在眼裡。
參知政事王樞,這位宦海沉浮數十載的七旬老臣,一直如同深潭古木般靜默著,渾濁的老眼在濃密的霜眉下悄然觀察著一切。
當看到李乾順眼神中那份難以抉擇的沉重,特彆是聽到晉王提及“破圍出擊”、“直搗中軍”的方略時,他那布滿皺紋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需要怎樣的運氣和對手多嚴重的失誤啊?
風險太大了!
殿內的寂靜仍在蔓延,空氣愈發緊繃。李乾順端起龍案上的金杯,湊到唇邊,卻久久未能飲下,他仍在權衡。
時機到了。
王樞輕輕歎息一聲,步履沉穩,如風中落葉般輕悄地從漢臣班列中踱步而出,身上的紫袍在燭光下流淌著幽暗的光澤。
“陛下,老臣……”他的聲音蒼老低沉,清晰地響在落針可聞的大殿中。
李乾順從思緒中被拉回,目光落在王樞臉上。嵬名察哥微微側首,濃眉微蹙,審視著這位老臣。
王樞微微躬身,言辭懇切而謹慎:“老臣深知,晉王殿下拳拳報國之心,其固守靈州、伺機而動的方略,於當下局勢,實屬必然之選……臣亦深知,我大夏君臣將士,皆有寧為玉碎之節氣!絕無降敵之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然……”他話鋒一轉,“老朽曆事三朝,親見戰事無數。深知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微微抬起頭,看向李乾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鹽州之戰……宋軍兵器之犀利,遠超尋常認知。其殺傷之巨、破城之速,令老朽實感……心驚膽裂。靜塞軍司何等驍勇?鐵鷂子擒生軍何等精銳?竟皆敗於其手……”
“晉王殿下運籌帷幄,老臣不敢妄加評議。然,若以靈州為唯一支柱……老朽唯恐……”
他頓了頓,謹慎的遣詞造句,不那麼刺耳但意思明確,“……宋軍鋒銳,我雖坐擁堅城,傾全國之力支撐,亦難保……支撐時日……恐遠少於我軍所需啊……屆時內外交困,靈州若失……則中樞洞開,國本傾頹矣!”
他觀察著李乾順的反應,見皇帝眉頭緊鎖,聽得專注,知道自己戳中了這位帝王內心深處最大的恐懼~不是怕死,而是怕打不贏,怕耗儘一切後依然無法阻止毀滅!
他這才極其謹慎地拋出了自己的“備份”方案,與其說是求和,不如說是一種戰略退卻以圖喘息:“老臣……鬥膽妄議。兵道艱危,除正兵相持,或……亦可輔以外交斡旋之策……以為牽製,或為緩兵?”
他聲音放得更低,更加字斟句酌:“昔年亦有以地換時之先例。河西涼、甘、肅三州……固然富庶要衝,然……若能以此三州為代價,換取與宋議和……為靈州贏得更多修整工事、調集兵力之喘息時間……抑或……待其主力他顧,國中空虛之機……”
“此議……或可……稍分宋軍兵勢,略減靈州正麵之壓……雖為下策,然……國事艱難,存亡關頭,當……廣開思路,多備一手。”
他最後深深一揖,“老臣愚鈍之言,唯望於陛下全局謀略有萬一之裨益,罪該萬死,請陛下明察。”
說完,他靜立一旁,垂目等待。
喜歡西鳳烈請大家收藏:()西鳳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