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溝底中心滾木造成的巨大混亂，將西軍分割成好幾處，各自為戰。
跟在張六身後的，除了幾個警衛班的戰士之外，還有二、三十個老兵護著他們邊打邊退。
這些鞏州募軍時期就入伍的老兵，都是刀頭舔血、戰場上無數次滾過來的老兵油子，本來早就已經退役了，這次邵興受命組織護路軍，是老長官的號召讓他們再次聚在一起，應征入伍。
眼前的絕境激起了他們這些老兵的野性。
“他娘的，老子轟死你們這些龜兒子！”扛著一門擲彈筒的老孫，一隻腳被滾木砸中變了形，此刻拖著那條殘腿，撲倒在地，將冰冷的炮身“咣當”一聲墩在地麵上。
他身旁滿臉是灰的二炮手趙石頭手腳並用，撕開腰間沉重的布質彈藥包，裡麵是早用油紙層層包裹的顆粒狀火藥和裹著油布的鐵砂、碎鐵混合的加強型預裝發射藥筒。
他動作之快已是超常發揮：扯斷捆紮麻繩，用牙齒撕開外層油紙和防潮布，將整個藥筒麻利地塞進尚有餘溫的炮膛！
隨即抽出隨身攜帶的粗鐵炮搠杆，對著炮口大力捅入藥包，又壓了兩下，動作顯得十分粗魯，帶著一股亡命的狠勁！
老孫將炮口搬動了一下，指向溝穀內的追兵方向後，一腳踹下，炮尾的駐鋤便深深陷進混雜著肉泥的泥土裡。
“都他媽給老子蹲下！”老孫眼瞪得像銅鈴，嘶吼著。
他快速轉身蹲下，把那引火用的艾絨火折子湊到嘴邊使勁吹著！
追來的金兵頭目發現了老孫的動作，瞳孔不禁一縮，指著擲彈筒的方向厲聲大喝：“擲矛！砸了那鐵筒子！”
金兵前排立刻有五六名壯悍者衝出，手臂肌肉墳起，奮力將手中四、五尺長的投矛擲出！
短矛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呼嘯著撕裂煙塵紮向那不到三十步的火炮位置！
噗！一支長矛擦著老孫的頭皮紮進了背後的濕土裡，尾杆兀自嗡嗡劇烈抖動！老孫正暗自慶幸，另一支投矛便“哢嚓”一聲洞穿了老孫的肩膀，將他死死釘在地上！火折子脫手飛出。
老孫悶哼一聲，對著趙石頭大吼：“快點撿起來，點火！”
趙石頭雙手顫抖著，動作卻是快如閃電！他一把將老孫已經吹燃的火折子撿了起來，將紅炭般的艾絨火頭猛地按在了擲彈筒炮尾上方，那個凸起的小小銅製火門管口裡塞著浸透硝石的引信藥撚！
“嗤—啦——！”
一條明亮的火蛇驟然從火門管口竄出，沿著那根不足三寸的藥撚急速燃燒！瞬間鑽進了炮膛！
“轟！～”一股肉眼可見的灼熱膨脹氣浪在溝底有限的空間裡猛地炸開！
大片混合著灼熱碎鉛塊、棱角尖銳的生鐵渣子和高溫砂礫形成的恐怖金屬風暴，裹挾著白煙、黃土和無數肉眼難辨的致命硬物，鋪天蓋地朝溝穀裡那片黑壓壓的金兵追兵急速狂掃而去！
時間仿佛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凝固了半瞬。
炮口前方，如同一個無形的巨大鐵犁瞬間耕過溝底！煙塵像滾開的濃粥般猛地炸了鍋，“嘩啦～！”“噗、噗、噗……噗噗！”
前排正欲投擲第二輪短矛的金兵們，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風暴之牆！
一個金兵被狠狠拍在右側溝壁上，整個胸腔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破碎的護甲片和肋骨混合著血漿噴濺在黃土牆麵上！
一個頂在前排的刀牌手，那麵厚實鑲鐵的皮木盾牌像脆弱的紙片般被無數尖銳的破片瞬間貫穿、撕裂，連同他護在盾後的右臂和半個肩膀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碗口大的、狂噴鮮血的孔洞！
還有一個倒黴鬼被一枚較大的鐵渣正中頭顱，如同成熟的西瓜般爆裂！
他身側數名金兵慘叫著倒下，臉上、身上瞬間插滿了細碎的鉛砂，如同被撒了一把燒紅的鐵釘！
整個金兵密集的陣列前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抹去，出現了一道不規則的、血肉模糊的扇形缺口！
僥幸逃過正麵轟擊的也站立不穩，被這山呼海嘯般的衝擊氣浪掀得東倒西歪！
加大藥量的特製高爆霰彈。
“殺出去！！！”
張六的咆哮帶著一股子滾沸的血腥氣，將所有人從這炮擊的震撼中硬生生驚醒！
趙石頭弓著腰，一把抽出老孫肩頭那杆沾滿血的投矛。正打算拉起老孫，兩隻短鑿箭一前一後釘在他的背心。
“老孫！快……快跑！”趙石頭帶著哭腔的聲音戛然而止！
“石頭～！”老孫睚眥欲裂，抱著趙石頭的屍身痛不欲生。
背著王煥的張六像一頭蠻牛撞進迎麵堵來的兩杆長矛之間！
左手火槍猛地抬起，在幾乎零距離下朝著右邊那個驚魂未定的年輕金兵扣動了扳機！
“嘭！”那金兵眉心頓時綻開一朵猩紅的血花，整個後腦勺被掀掉大半塊頭骨！身體軟軟塌下。
左側金兵的長矛帶著風聲刺到！張六看也不看，右手樸刀憑借本能狠狠一記反撩！
隻聽得“喀喇”一聲鈍響，硬木矛杆竟被他這以命搏命的反擊劈斷！斷掉的矛頭“哐當”落地。
那金兵一愣，王煥沉重的刀背已經順勢砸在他的太陽穴上！顱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身後的徐三更是直接用肩膀撞翻了一名失去平衡的金兵，手中鋒利的步卒腰刀就勢從對方未及覆甲的喉頭狠狠抹過！滾燙的血噴了他一臉。
兩名戰士被側翼從煙塵中冒出的冷箭射倒！
通訊員李敢硬生生用身體撞開一支刺向王煥後腰的長矛，那矛頭卻貫入他自己的肋下！
他左手死死抓住矛杆，右手握著的手雷狠狠砸在那驚愕的金兵臉上，隨即他用儘最後力氣扯燃了雷柄上垂著的引信！
一團並不耀眼的火光瞬間將那兩人同時吞噬，殘肢碎甲四下紛飛！
“衝！彆停！”張六吼得已經隻剩下氣音。
缺口那短暫的混亂即將結束，更多的金兵正從兩側和後方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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