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指認他的學子突然意識到失禮,慌忙躬身:"晚、晚生失禮,伯爺恕罪!"
陳恪上前兩步,輕輕托起學子的手臂:"何罪之有?"他環視四周,聲音溫和卻清晰,"今日陳某未著官服,便是與諸位一樣的學子。能聆聽高師教誨,實乃幸事。"
他說著向講台方向深深一揖:"高師謬讚。在學生心中,高師在裕王府的教導,至今仍在踐行。"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全了高拱的麵子,又顯出自己的謙遜。
堂內氣氛頓時鬆快起來,眾學子交頭接耳,眼中滿是興奮。
高拱大笑,三步並作兩步走下講台,一把抓住陳恪的手腕:"好你個陳子恒!偷偷摸摸混在學子堆裡,當老夫眼瞎不成?"他手上力道極大,拽得陳恪一個踉蹌,"既來了,就不能讓老夫一人口乾舌燥。上來!給大家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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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陳恪推辭,高拱已轉向眾人,聲如洪鐘:"靖海伯難得露麵,爾等把耳朵都給我豎起來!"
"是!"堂內響起整齊的應和,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陳恪,有好奇的,有崇拜的,也有審視的。
陳恪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揚起一抹淺笑。
這場景何其熟悉——當年在翰墨軒這裡,錢德洪也是這樣不由分說把他推上講台的。
高拱的講台上攤著幾冊手稿,墨跡猶新。
陳恪目光掃過,正是方才論述"心即理"與"知行合一"的部分。
他輕吸一口氣,忽然有了主意。
"既蒙高師厚愛,學生便鬥膽續貂。"陳恪聲音清朗,不疾不徐,"方才高師言"心與理一",學生深以為然。然如何"一"法?姑以蘇州練兵為例......"
他從新兵訓練說起,講到火器操作中的"知"與"行",又引申到保甲法與"致良知"的關係。
沒有引經據典,卻將深奧的哲學問題化解為一個個鮮活的事例。
堂內學子聽得入神,有人甚至掏出紙筆疾書。
"......故陽明公雲"在事上磨煉",非是空談心性,實乃......"
"伯爺!"後排突然站起一個瘦高青年,聲音發顫,"晚生有一問:若知行本一,為何世人多知行脫節?"
陳恪不假思索:"譬如食飯。君知飯可飽腹,此謂"知";君取箸進食,此謂"行"。然若飯中有沙,君必吐之——此時知飯有沙即是行,吐之動作反是知之結果。二者本不可分,所謂脫節,實是......"
他信手拈來的比喻讓提問者茅塞頓開,連連作揖。
高拱在旁捋須微笑,眼中精光閃爍。
陳恪講得興起,又舉了幾個蘇州新政的例子。不知不覺間,窗外日影已西斜,檀香燃儘,卻無人察覺。
"......故曰"知行原是兩個字說一個工夫",此中......"
"妙哉!"高拱突然擊掌,聲震屋瓦,"好一個"知行原是兩個字說一個工夫"!子恒此論,深得陽明精髓!"
陳恪這才驚覺已講了近一個時辰,連忙拱手:"學生班門弄斧,讓高師見笑了。"
高拱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對眾人道:"爾等今日有福,聽得當世真儒講學!"他轉向陳恪,聲音突然壓低,"留下用飯,老夫有話說。"
散學時,學子們依依不舍地圍上來請教。
陳恪一一作答,耐心細致。
軒外秋風驟起,卷著陳恪的衣角獵獵作響,他望著滿堂灼熱的目光,忽然意識到——這些仰望他的學子,或許就是未來朝堂的新血。
而自己,正站在學派與權力的十字路口。
待人群散儘,高拱親自關上大門,轉身時臉上已沒了方才的豪邁,反而帶著幾分凝重。
"子恒可知老夫為何當眾點破你身份?"
陳恪接過小童奉上的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高師是要學生明白,講學亦是經世之道。"
"聰明!"高拱一拍大腿,"錢德洪那老東西托你來講學,你倒好,躲著不來!可知這些學子中多少將來要入仕?又有多少會記得今日之課?"
"學生愚鈍。"他誠心誠意地拱手,"日後定當常來。"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七十九條:"他在心底默念,"當你要培植勢力時,請記住——思想的種子比權力的藤蔓更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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