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回到懷遠侯府時,暮色已籠罩京城。
他站在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仰頭望著漸暗的天色,西苑麵聖的每一句話仍在耳邊回響。嘉靖帝那雙泛著不自然金色的眼睛,仿佛仍透過雲層注視著他。
"穿越者守則第一百一十二條,"陳恪在心中默念,"當皇帝用祖宗托夢來解釋對你的賞識時,說明你已經成為一枚棋子——而且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誰的棋盤上。"
他緩步走向書房。
嘉靖那句"朕近來常夢太祖,他總說一個字——"恪""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巧合太過離奇,難道真如知乎上那個神棍回答所說:【當穿越者改變曆史時,曆史也會反過來塑造穿越者】?
"陳恪!"
常樂的聲音從回廊儘頭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少女提著裙擺小跑過來,杏紅色的褙子在暮色中如同一簇跳動的火焰。
她發間的銀釵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最後一縷夕陽下劃出流星般的軌跡。
"你總算回來了!"常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父親派人來說,皇上單獨留你說了什麼?"
陳恪望著常樂焦急的眼神,突然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那個可以躲在常家羽翼下的舉子。
麵聖的恩寵如同一把雙刃劍,既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機遇,也將他推向了黨爭的漩渦中心。
"皇上..."他斟酌著詞句,"問了我關於邊關的事,還有那篇青詞的來曆。"
常樂的指尖掐進他的皮肉:"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是夜觀星象所得。"陳恪輕聲道,看著常樂眼中的擔憂逐漸化為震驚,"皇上很滿意,許了我翰林院的位置。"
"翰林?"常樂倒吸一口冷氣,"殿試還沒放榜,皇上就..."她突然噤聲,警惕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進屋說。"
書房內,常樂親手點亮了油燈。跳動的火光照亮了她緊繃的側臉,陳恪這才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這丫頭怕是自他入宮後就沒合過眼。
"陳恪,"常樂突然轉身,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皇上這是把你當成了..."她咬了咬下唇,"當成了對付嚴黨的刀!"
陳恪心頭一震。知乎問題《如何識彆自己是否被當槍使》的高讚回答閃過:【當領導突然破格提拔你時,請檢查背後有沒有政敵的血】。
"我明白。"他輕聲道,"但嚴黨現在應該更恨徐閣老才對。"
常樂皺眉:"為何?"
"仇鳶是嚴黨的人,而我與徐階同屬心學一脈。"陳恪分析道,"嚴黨必定認為這是徐閣老借我之手除掉他們的羽翼。"
常樂的眼睛漸漸睜大:"所以你成了..."
"徐階的擋箭牌,嚴黨的眼中釘。"陳恪苦笑,"而皇上,則樂見我們兩虎相爭。"
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在寂靜的書房裡發出"啪"的輕響。
常樂的臉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陳恪恍惚間想起八歲那年,她也是這樣站在灶台前,火光映著她稚嫩卻倔強的臉龐。
"那我們現在..."常樂的聲音有些發抖。
"等。"陳恪握住她冰涼的手,"等殿試放榜,等嚴黨出招,等徐階..."他頓了頓,"等我那位"座師"不得不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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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徐階府邸的書房內,燭火通明。
"徐閣老這一招,真是巧妙!"高拱拍案而起,聲音大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塵,"隻是為何不與我等相知啊?"
徐階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的茶盞舉到唇邊又放下。
茶麵上漂浮的茶葉打著旋,如同他此刻紛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