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的書房內,沉水香的青煙在青銅獸爐上方嫋嫋升起。嚴嵩半倚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節奏如同更漏般精準。窗外雨聲淅瀝,襯得室內更加幽靜。
"父親,您怎麼看陳恪今日之舉?"嚴世蕃的獨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他那隻完好的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嚴嵩沒有立即回答。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書案上那份謄抄的奏折上——陳恪提出的"三市分立"之策,字跡工整如刀刻。
"東樓啊,"嚴嵩的聲音沙啞如老樹皮摩擦,"你可記得夏言當年是怎麼死的?"
嚴世蕃一愣,隨即壓低聲音:"自然記得。那老匹夫不識抬舉,竟敢阻撓父親為皇上修建萬壽宮..."
"錯。"嚴嵩突然打斷,手指在案幾上重重一叩,"夏言死於不知進退,死於..."他眯起眼睛,"看不清皇上的心思。"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嚴嵩溝壑縱橫的老臉。嚴世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待父親的下文。
"陳恪此人..."嚴嵩的手指輕輕撫過奏折上那個奇特的柱狀圖,"第一,他不似清流的人。"
嚴世蕃皺眉:"可他明明是徐階的門生!會試時徐階還特意..."
"門生?"嚴嵩冷笑一聲,"你見過哪個門生會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揭老師私藏典籍的老底?"
嚴世蕃的獨眼微微睜大。確實,陳恪在朝堂上那番表現,簡直是把徐階的臉往地上踩。
"第二,"嚴嵩繼續道,"他讚成了我們的主張。"老首輔枯瘦的手指點了點奏折上"開放互市"的字樣,"還提供了如此詳儘的法則。"
嚴世蕃湊近細看,不得不承認這份方案確實精妙。茶市、馬市、銀市三分離,既控製了邊貿,又能增加稅收。更絕的是監管環節——戶部掌秤,兵部驗馬,錦衣衛監督,三方製衡,幾乎堵死了所有貪汙漏洞。
"最令人生疑的是第三點,"嚴嵩的聲音突然變得銳利,"這等大功,他居然不要!甘願讓給張居正那個愣頭青!"
嚴世蕃猛地抬頭:"父親是說...他有詐?"
嚴嵩緩緩搖頭,眼中閃爍著老狐狸般的精光:"計劃易提,實施難行。若實施不當,提出計劃的人也要擔責。陳恪此舉,看似退讓,實則是..."他做了個收網的姿勢,"以退為進。"
雨點敲打窗欞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嚴世蕃煩躁地踱到窗前,獨眼中凶光畢露:"管他什麼進進退退!不過是個入仕兩月的毛頭小子,兒子派人..."
"糊塗!"嚴嵩突然厲喝,聲音雖輕卻如刀鋒般銳利,"你當皇上為何不給陳恪加官進爵?"
嚴世蕃被問住了。按常理,獻此奇策,至少該升個侍讀學士。
"這是保護!"嚴嵩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幾上,"皇上在護著他!這份聖寵..."老首輔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連老夫都要忌憚三分。"
嚴世蕃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他這才明白父親為何按兵不動——動陳恪,就等於挑戰嘉靖的權威!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嚴世蕃不甘心地問。
嚴嵩突然笑了,那笑容讓嚴世蕃想起吐信的毒蛇:"東樓啊,官場殺人,何須用刀?"
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一隊錦衣衛正騎馬經過,飛魚服在雨中泛著冷光。
"下月十五,陳恪大婚。"嚴嵩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帶著我們的人,備上厚禮,熱熱鬨鬨地去。"
嚴世蕃瞪大獨眼:"父親!這豈不是..."
"記住,"嚴嵩轉身,眼中精光閃爍,"要表現得我們與他極為要好。滿朝文武都看著呢。"老首輔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就算陳恪看出什麼也無妨,隻要其他人相信我們是一夥的..."
嚴世蕃恍然大悟,獨眼中迸出惡毒的光:"離間計!讓徐階那幫清流以為陳恪已經..."
"噓——"嚴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心裡明白就好。"
書房重歸寂靜,隻剩雨聲和更漏的滴答聲。嚴嵩回到案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份奏折,仿佛在撫摸一柄無形的刀。
"陳恪啊陳恪..."老首輔喃喃自語,"老夫倒要看看,你這棵獨苗,能在風雨中挺多久。"
想要擒獲,先要放縱;靜待他膨脹到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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