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槐花剛落儘,陳恪便包下了醉仙樓三樓的雅間。這京城第一酒樓臨著金水河,推開雕花窗欞便能望見遠處宮牆的輪廓,向來是達官顯貴設宴的首選。
"陳年兄破費了!"李春芳跨入門檻,圓臉上堆滿笑容,腰間新換的羊脂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這醉仙樓的席麵,少說也得二十兩銀子一桌吧?"
陳恪笑著拱手相迎:"石麓兄說笑了,不過是借升遷之喜,與諸位同僚小聚。"他眼角餘光瞥見楊繼盛正站在窗邊若有所思,青色官袍被穿堂風吹得微微鼓起,像片不沾塵的雲。
隨著賓客陸續到齊,十二張紫檀圓桌很快坐滿。陳恪特意安排嚴黨門生與清流官員混坐——東邊那桌趙文華正與徐階門生推杯換盞,表麵其樂融融,實則各懷鬼胎。
"諸位。"陳恪輕叩青玉酒杯,清脆的聲響讓喧鬨的大廳安靜下來,"下官蒙聖恩擢升,全賴諸位同僚平日提攜。今日略備薄酒,聊表謝意。"
他話音剛落,醉仙樓的掌櫃親自領著二十個小二列隊而入,每人手中捧著個紅木雕花禮盒。
盒子不過巴掌大小,卻做工精致,表麵陰刻著纏枝蓮紋,四角包著鎏金銅片。
"這是..."李春芳好奇地接過遞到麵前的禮盒,掀開蓋子瞬間瞪圓了眼睛,"天爺!"
盒中紅綢襯底上,靜靜躺著一塊乳白色的香皂,形如蓮花初綻,花心處還嵌著顆小小的珍珠。
更令人驚歎的是皂體上"裕王府製"四個燙金小字,筆力雄渾,顯是藩王親筆。
"小小玩物,不成敬意。"陳恪謙虛地笑道,"諸位拿回去給夫人或高堂試用,沐浴時最是潤膚。"
大廳頓時炸開了鍋。
官員們傳看著各自收到的香皂,有茉莉香型的、玫瑰香型的,最珍貴的當屬那款摻了珍珠粉的,在燭光下泛著淡淡的珠光。
"陳年兄好巧思!"李春芳愛不釋手地摩挲著香皂表麵的紋路,"這雕工怕是宮裡的手藝吧?"
陳恪笑而不答,隻是舉杯示意。他早算準了這些文官的心理——越是清高自詡的,內眷越講究這些風雅之物。那嚴黨骨乾趙文華已經偷偷將香皂收入袖中,想必是要帶回去討好某位姨娘。
"子恒。"楊繼盛不知何時站到了陳恪身側,聲音壓得極低,"這香皂成本幾何?"
陳恪嘴角微揚。不愧是鐵骨諫臣,一眼看穿關竅。
他故作苦惱地搖頭:"不瞞椒山兄,這玩意壓根不掙錢。光是裕王題字的模具就花了五十兩銀子,珍珠粉更是琉球來的貢品邊角料..."
"哦?"楊繼盛鳳眼微眯,"那為何..."
"權當結個善緣。"陳恪打斷他,聲音剛好能讓鄰近幾桌聽見,"裕王府近來清苦,殿下想著做些小物件貼補用度,下官不過幫著出出主意。"
這番話像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陳恪注意到徐階門生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嚴黨幾人更是交換著眼色。
在官場混的誰不是人精?"裕王府清苦"五個字,背後含義不言自明。
"陳修撰與裕王殿下倒是親近。"趙文華突然插話,獨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不知這香皂生意,規模幾何啊?"
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陳恪心知肚明,這是嚴嵩派來打探虛實的。
他佯裝尷尬地搓了搓手:"趙大人說笑了,哪算什麼生意?不過是殿下賞玩之物,做了百來塊試手罷了。"
他邊說邊給李春芳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