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突然轉身,目光如炬:"子恒可知,朝中有人議論你越權專擅?"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軟刀子,"火藥局雖屬兵部,但工部也有監管之責。如今你一人獨攬大權,連高尚書都不過問..."
陳恪暗自冷笑,張居正這話綿裡藏針,表麵是提醒,實則是威脅。
"前輩明鑒。"陳恪的聲音清朗如玉磬相擊,"下官奉旨總理火藥局,所有章程皆經聖覽。"他故意頓了頓,"若前輩覺得不妥,不如一同麵聖陳情?"
張居正嘴角抽了抽,他沒想到陳恪會直接搬出嘉靖,這招以退為進著實高明。
他輕笑一聲,拂袖走向窗邊:"子恒多慮了。本官隻是好奇,你為何對火藥如此..."他的目光掃過院中忙碌的工匠,"癡迷。"
這個措辭用得微妙。
在明代官場,"癡迷"往往與"玩物喪誌"掛鉤,是文臣大忌。
而火藥等物,時常被認為是奇淫巧計,難堪大用。
陳恪聽出弦外之音,卻不急不惱:"前輩可知蘇州新軍之前,我軍火器炸膛率幾何?"
不等張居正回答,他自問自答:"三成。"這個數字像塊石頭砸在青磚地上,"而經下官整頓後的蘇州火器坊,炸膛率不足半成。"
院外突然傳來工匠的號子聲,數十人正喊著節奏搬運硝石。
張居正透過窗欞望去,隻見那些匠人雖汗流浹背,眼中卻閃爍著罕見的專注。
這種眼神他太熟悉了,隻有在真正認同某個目標時,人才會露出這樣的神采。
"子恒馭下有方啊。"張居正的聲音帶著幾分真實的讚歎,"這些匠人竟比國子監生員還有乾勁。"
陳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嘴角微揚:"不過是按勞計酬罷了。我已給出承諾匠人月錢翻倍,按時撥付,自然肯賣力。"他故意輕描淡寫,卻知道這種現代激勵理念對張居正而言何等震撼。
果然,張居正猛地轉身,眼中精光暴射:"你自掏腰包?"
"不。"陳恪搖頭,"是從火藥局節省的耗羨中支出。"他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預算賬冊,"這是改製前後的對比,請前輩過目。"
張居正接過賬冊,指尖在紙頁上快速滑動。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陳恪不僅提高了效率,還通過標準化生產大幅降低了損耗。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竟將這部分"省下來的銀子"反哺給工匠,形成良性循環。
"這..."張居正突然合上這本預算,聲音有些乾澀,"子恒就不怕禦史彈劾你收買人心?"
陳恪笑了。
知乎收藏夾《明代官場生存法則》自動翻開:【當對手質疑你的動機時,通常意味著他被你的成果震撼】。
他輕聲道:"張前輩,在下隻是覺得,與其讓銀子在官僚體係中層層盤剝,不如讓它真正發揮作用。"
這句話像柄重錘砸在張居正心頭。
他軍戶出身,自幼苦讀聖賢書,堅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士大夫理想。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卻用最務實的方式,實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行政效率。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值房內隻有更漏滴水的聲響。
張居正忽然發現,陳恪的眼神中有種他讀不懂的東西——那不是對權力的渴望,也不是對名聲的渴求,而是一種近乎執拗的...使命感?
"子恒。"張居正突然改變稱呼,聲音低沉,"你究竟想要什麼?"
陳恪一怔,這個簡單的問題背後,是兩種價值觀的激烈碰撞。
張居正問的可能是是"你想要什麼官職想扳倒誰想建立什麼派係",而他想回答的卻是"想讓大明火器領先世界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