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之上,肅殺之氣彌漫。
四千輕騎已列隊完畢,人馬肅立,鴉雀無聲。
火光映照著一張張年輕或故作老成的臉龐,盔甲在夜色中反射著幽冷的光。
他們是英國公張溶傾注心血整編的京營精銳,隊列齊整,軍容嚴整,將近一年的嚴格訓練成效顯著。
然而,當得知即將奔赴密雲——那直麵韃靼數萬鐵騎的最前線時,空氣仿佛凝固了。
恐懼,如同無形的瘟疫,在隊列中悄然蔓延。
新招募的良家子們,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戰場的茫然與驚惶,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
他們大多是淳樸的農家子弟或小商販之子,入伍不過數月,縱使訓練刻苦,何曾想過如此快便要直麵屍山血海?
而那些夾雜其中的勳貴子弟們,表情則更為複雜。
其中確有如英國公府上幾位旁支子弟般,眼神銳利,腰背挺直,帶著世家子弟的傲氣與建功立業的渴望。
但更多的,則是那些被家族塞進來“鍍金”的紈絝,此刻他們臉上血色褪儘,眼神閃爍,充滿了被卷入風暴中心的驚懼與懊悔。
他們本想著在京營安穩度日,混個資曆,將來好謀個外放的肥缺,誰曾想天降橫禍,竟被拉到了這九死一生的修羅場前!
他們甚至來不及運作調離,這支隊伍已被推到了靖海伯陳恪的麵前。
陳恪立於點將台上,緋色蟒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他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台下四千雙眼睛,將那些恐懼、慌亂、強作鎮定、乃至一絲絲不甘的野心儘收眼底。
他深知,這支隊伍雖有精良的裝備和訓練出的隊列,但軍心未穩,士氣低迷,尤其是那些勳貴子弟,更是潛在的隱患。
此時凝聚軍心,刻不容緩!
就在這時,營門方向傳來一陣騷動。
一隊身著內廷服飾的太監,在數名錦衣衛的護衛下,風塵仆仆地押著幾輛沉重的大車駛入校場。
車輪碾過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車在點將台旁停下。為首的太監尖著嗓子宣道:“奉聖諭,特賜靖海伯欽命督師麾下將士壯行銀兩!以彰陛下隆恩,壯我軍威!”
陳恪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他大步走下點將台,來到一輛大車前,在眾人注視下,猛地發力,將最上麵一個沉重的木箱推了下來!
“哐當!”一聲巨響,箱蓋摔開,白花花、亮閃閃的官銀如同瀑布般傾瀉而出,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嘩——!”校場上瞬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尤其是那些底子清白的良家子新兵,眼睛瞪得溜圓,呼吸都急促起來。
二十兩銀子!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這幾乎是家裡幾年的積蓄!
巨大的視覺衝擊和財富的誘惑,瞬間衝淡了部分恐懼,點燃了原始的興奮。
陳恪站在那堆耀眼的銀山旁,聲音洪亮,穿透夜空:“都看清楚了嗎?!知道要跟著本伯去哪了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被銀光映亮的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煽動力:“是去建功立業!是去殺敵報國!皇上隆恩深重,體恤將士!特賜每人二十兩紋銀,以壯我軍行色!此乃皇恩浩蕩!此乃爾等搏命換來的前程!”
良家子們激動得滿臉通紅,攥緊了拳頭,仿佛那白花花的銀子已經揣進了懷裡。
然而,那些勳貴子弟們,尤其是來鍍金的少爺們,臉色卻“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們太清楚這“陣前重賞”意味著什麼了!這哪裡是賞賜?分明是買命錢!是安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