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貴子弟聚集的垛口處,徐文璧臉色慘白如紙,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剛才那飛濺的鮮血和滾落的頭顱,就在他眼前發生!那無頭的屍體仿佛在向他招手!他雙腿發軟,下意識地就想往後退縮,逃離這人間地獄。
“徐公子!穩住!”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石鎮嶽特意安排在他身邊的那位副將——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眼神卻異常沉穩的老兵。
他一邊熟練地張弓搭箭,瞄準城下某個衝得最前的韃靼步卒,一邊用低沉而快速的聲音對徐文璧和其他幾個勳貴子弟低吼:
“彆慌!越慌越死!看見沒?韃子的箭!你越想躲,它越追著你來!把頭壓低,眼睛盯著垛口外麵!聽號令!讓你射箭就射箭,讓你砸石頭就砸石頭!彆想彆的!就當是訓練場!想想你們練了千百次的那些動作!身體比腦子記得更牢!”
“嗖!”他話音未落,弓弦響處,一支利箭精準地沒入城下那個扛著雲梯的韃靼步卒的咽喉!那人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
老兵看都沒看戰果,飛快地又從箭囊抽出一支箭搭上,繼續道:“記住!韃子也是人!挨了箭會死,挨了石頭會倒!你們手裡的家夥,比他們的強!彆怕!怕就輸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如同定海神針,讓徐文璧狂跳的心臟稍稍平複了一些。
他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具無頭屍體,學著老兵的樣子,將身體緊貼在垛口內側,顫抖的手握緊了分配給自己的長矛,眼睛死死盯著外麵洶湧的人潮。
戰鬥甫一開始,守軍確實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慌亂導致裝填緩慢,火銃啞火頻頻;箭雨壓製下,敢於探頭還擊的弓手不斷倒下;滾木礌石因配合失誤,未能形成有效的連續打擊。韃靼的步卒頂著傷亡,竟有數架雲梯成功搭上了城頭!鋒利的鐵鉤扣住垛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凶悍的韃靼兵口銜彎刀,開始奮力攀爬!
“火銃手!第一列!放!”
就在這危急關頭,陳恪那如同磐石般沉穩的命令再次響起!
“砰砰砰砰——!”
這一次,儘管仍有慌亂,但督戰隊的震懾和老兵的示範起了作用。
第一列近百支燧發槍終於爆發出整齊的轟鳴!橘紅色的槍口焰在城頭連成一片!灼熱的鉛彈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掃向城下擁擠的攻城人群和攀爬雲梯的韃靼兵!
“啊——!”
“噗嗤!”
“我的腿!”
慘叫聲、鉛彈入肉的悶響、人體墜落的沉重撞擊聲瞬間響起!剛剛搭上城頭的幾架雲梯上,攀爬的韃靼兵如同下餃子般紛紛墜落!城下密集的步卒隊列也被撕開數道血淋淋的口子!
“第一列退!裝填!第二列!預備——放!”
“砰砰砰砰——!”
又是一輪齊射!這一次,動作明顯快了許多!恐懼在生死關頭被暫時壓製,訓練中形成的肌肉記憶開始發揮作用!士兵們機械地執行著操典動作:退後、清理藥鍋、裝藥、裝彈、壓實、裝引火藥、舉槍、瞄準、扣動扳機!
“第三列!預備——放!”
“砰砰砰砰——!”
三段擊!京營精銳苦練的戰術終於展現威力!雖然遠不如蘇州新軍那般行雲流水,但三列火銃手在軍官和老兵的吼叫催促下,已經能夠形成連綿不絕的火力網!
鉛彈組成的金屬風暴,一次次無情地收割著城下韃靼步卒的生命!攀爬的勢頭被硬生生遏製!
“弓弩手!自由散射!壓製敵輕騎!”
“滾木!礌石!給我砸!砸斷那些梯子!”
“金汁!燒滾了沒有?!澆下去!”
石鎮嶽沙啞的吼聲也適時響起,指揮著其他部隊協同作戰。
城下,韃靼軍的傷亡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衝鋒的步卒在火銃和滾木礌石的打擊下成片倒下,後續的士兵踩著同伴的屍體和哀嚎繼續衝鋒,但每一次衝擊都被更加密集的火力打退。
輕騎兵的騎射也因城頭弓弩和零星火銃的反擊而變得畏首畏尾。
箭樓前,陳恪依舊巋然不動。
他冷靜地觀察著戰場態勢,不時發出精準的指令,調整著各段城牆的防禦重點。
他的鎮定,如同無形的旗幟,感染著城頭的每一個人。
徐文璧在副將的怒吼和城下慘烈的景象刺激下,一股莫名的血氣衝上頭頂。
他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身份,學著副將的樣子,猛地從垛口探出半個身子,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長矛狠狠刺向一個剛剛爬上垛口、麵目猙獰的韃靼兵!
“噗嗤!”
長矛刺入皮甲,發出沉悶的聲響!那韃靼兵慘叫一聲,失足墜落!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恐懼、惡心和一絲扭曲快意的感覺湧上徐文璧心頭。
他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自己沾滿敵人鮮血的矛尖,又看看旁邊對他投來一絲讚許目光的副將老兵,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似乎也能戰鬥!
血與火的交織,生與死的淬煉,在這密雲城頭,殘酷而真實地上演著。
守軍付出了血的代價,但他們的陣腳,在陳恪的指揮和鐵血的督戰下,終於漸漸穩住。
而韃靼大軍,在守軍逐漸成型的火力網前,也付出了遠超預期的慘重傷亡。
攻守雙方,在這初冬的清晨,陷入了慘烈的拉鋸與消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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