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硝煙彌漫,碎石與血肉混雜的斜坡上,陳恪臨時趕製的“破片炸藥包”爆開的餘燼尚未散儘,焦黑的殘肢與扭曲的鐵甲碎片散落一地,觸目驚心。
那短暫的、如同地獄之花綻放的毀滅景象,確實讓洶湧的韃靼兵潮為之一滯。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斜坡上每一個韃靼士兵的心頭。
他們看著前方那被炸得不成人形的重甲兵屍體,看著同伴捂著被碎石鐵片穿透的傷口哀嚎翻滾,衝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向後退縮。
城下督戰隊的彎刀和咆哮,似乎也失去了幾分威懾力。
城頭守軍則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怒吼與短暫的歡呼!這讓他們幾乎被碾碎的士氣,如同乾涸河床裡注入的清泉,瞬間又凝聚起一絲希望的火光。
“快!繼續做!不要停!”陳恪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打破了這短暫的喘息。
他深知,這喘息如同毒藥,麻痹不得!
他身後的錦衣衛死士們動作更快,粗糙的麻布包裹著致命的火藥與碎石,一根根浸透火油的布條被迅速塞入。
趙誠親自抓起一個點燃的炸藥包,瞄準下方一處重新開始聚集的韃靼小隊,奮力擲下!
“轟——!”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與煙塵再次騰起,將那片區域重新化為修羅場。
然而,韃靼人的進攻並未因此徹底崩潰。
中軍金狼大纛之下,俺答汗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城頭那麵獵獵作響的“靖海伯陳”大纛,以及那個在硝煙中若隱若現的緋色身影。
恥辱!前所未有的恥辱!
他,黃金家族的後裔,統禦草原諸部的雄主,竟被一座彈丸小城,被一個乳臭未乾的明國伯爵,用如此……如此“下作”的手段,死死擋在了通往京畿富庶之地的咽喉要道上!
時間!這該死的、如同流沙般從指縫中溜走的時間!
他原本的計劃是何等宏大?趁著明國東南倭患稍平、北疆衛所糜爛的空隙,借著百年不遇的“白災”逼迫部落南下就食的絕佳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邊牆,直撲京畿!
他要讓大明的皇帝,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文臣勳貴,在他蒙古鐵蹄下瑟瑟發抖!他要重現先祖的榮光,將富庶的京畿平原變成他予取予求的牧場!
可如今呢?
宣府、大同的堅城沒能擋住他,卻被這小小的密雲城卡住!就像一根微不足道卻異常堅韌的魚刺,深深紮入他的食道,讓他每一次吞咽都痛徹心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他低估了這座城,更低估了那個叫陳恪的年輕人!
這座城矮小,守軍混雜,裝備遠不如他的精銳。
可偏偏就是這座城,像一個無底的血肉磨盤,將他數萬大軍的銳氣、時間、乃至部落勇士的生命,一點點磨碎、吞噬!
他心中清楚,攻占京城的宏圖偉業,已然成了鏡花水月。
明國的援軍絕非擺設,此刻恐怕正星夜兼程趕來。
每拖延一刻,他深入敵境的風險便增加一分。
若在此地頓兵過久,被明軍合圍,後果不堪設想!
但退?如何能退?!
他目光緩緩掃過身邊那些部落首領。
察哈爾部的巴特爾眼神閃爍,兀良哈部的首領低頭看著馬鞍,科爾沁部的千夫長則裝作整理韁繩……這些平日裡對他畢恭畢敬、高呼“大汗”的部落頭人們,此刻都在躲避著他的目光。
他們心疼自己部族的勇士,不願再填進那如同絞肉機般的斜坡!他們心中恐怕已在盤算,若大汗威望受損,他們是否該另尋出路?
俺答汗心中冷笑,他清楚這些草原狼的秉性!畏威而不懷德!
今日若不能踏平密雲,用明人的鮮血和城池的廢墟來洗刷恥辱,他這大汗之位,必將動搖!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密雲城!必須拿下!不惜一切代價!
至於之後?是劫掠一番揚長而去,還是……另做打算?那是之後的事!
現在,他眼中隻有這座該死的城!隻有那個該死的陳恪!
“長生天的勇士們!”俺答汗猛地拔出腰間鑲嵌寶石的金刀,刀鋒直指硝煙彌漫的密雲城頭,聲音如同滾雷,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與暴戾:
“區區小城,區區詭計,豈能阻擋我蒙古鐵蹄?!怯懦者,死!後退者,死!畏敵者,死!本汗在此立誓,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金銀財帛,女人奴隸,任爾等取用!第一個登上城頭者,賞黃金百兩,奴隸百人!取陳恪首級者,賜本汗金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是破城後的劫掠許諾!
俺答汗的怒吼如同最猛烈的強心針,瞬間點燃了韃靼士兵眼中貪婪與凶殘的火焰!那因炸藥包而產生的短暫恐懼,被更原始的欲望和對財富的渴望所取代!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