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起雪沫,呼嘯著掠過蒼茫的雪原。曾經不可一世的韃靼鐵騎,如今已成喪家之犬,在茫茫雪野上倉皇奔逃。
人困馬乏,輜重儘棄,昔日剽悍的騎士們裹著搶來的、不合身的棉襖,眼神中隻剩下麻木的恐懼和對歸途的絕望渴求。
他們本能地朝著北方,朝著記憶中長城隘口的方向亡命奔逃,那裡是草原的方向,是生的希望。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那張通往生路的門,早已被冰冷的鐵鎖焊死。
王忬,這位坐鎮薊遼多年的老帥,此刻正如同最耐心的獵人,穩穩地扼守在古北口、喜峰口、冷口這三處咽喉要道。
他麾下的薊遼精兵,如同磐石般紮根在險峻的山隘之後,深溝高壘,強弓勁弩嚴陣以待。
斥候將韃靼潰兵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回報不斷。
“報!韃靼潰兵前鋒已至冷口外三十裡,人困馬乏,隊形散亂!”
“報!喜峰口外發現大股韃靼潰兵,正試圖攀爬山道,被我軍哨探擊退!”
“報!古北口方向,韃靼主力裹挾潰兵,其勢已緩!”
王忬麵無表情地聽著,隻是微微頷首。
他不需要出擊,不需要與這些窮途末路的野獸硬拚。
他要做的,就是堵死所有生路,然後靜靜等待。
等待獵物在絕望和疲憊中耗儘最後一絲力氣,等待獵手們從容收網。
陳恪率領的聯軍——包括他帶來的京營殘部、楊順那支被裹挾的宣大兵、以及英國公張溶帶來的京畿援軍——如同驅趕羊群的牧羊犬,不緊不慢地跟在韃靼潰兵身後。
他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既不逼得太緊引發困獸之鬥,也不讓韃靼人有片刻喘息之機。
聯軍士兵們看著前方狼狽逃竄的敵人,眼神中已無初時的狂熱,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連日追擊,風餐露宿,他們同樣疲憊不堪。
但命令如山,他們隻是機械地執行著。
風雪中,一場無聲的消耗戰在進行。
韃靼人每一次試圖衝擊隘口,都被嚴陣以待的薊遼兵以滾木礌石、箭雨火銃輕易擊退,留下更多屍體。
每一次短暫的停歇,寒冷和饑餓更深地消磨著他們的意誌和體力。
戰馬一匹匹倒下,被絕望的士兵分食。
哭聲、咒罵聲、哀嚎聲在風雪中飄散。
俺答汗騎在一匹戰馬上,金狼大纛早已不知去向。
他花白的胡須上結滿了冰霜,渾濁的老眼望著前方巍峨聳立、如同天塹般的隘口,又回頭望了望身後如同跗骨之蛆、沉默卻致命的明軍追兵。
一股徹骨的寒意,比這北疆的風雪更甚,瞬間凍結了他的心臟。
他知道,完了。
徹底完了。
長生天的雄鷹,終究折翼在這片不屬於他的土地上。
他耗儘心血,舉族南下,為的是生存,卻換來的是全軍覆沒的絕境。
再掙紮下去,不過是讓更多的族人毫無意義地葬身雪原。
“長生天啊……”俺答汗發出一聲低沉沙啞、如同嗚咽般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