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的瘋狂反撲,如同瀕死凶獸的嘶吼,在嘉靖帝絕對掌控的皇權鐵壁前,顯得可笑而徒勞。
他寄望於用嚴黨盤根錯節的勢力、用朝廷運轉可能出現的停滯來“綁架”聖意,逼迫皇帝投鼠忌器。
然而,他徹底錯判了嘉靖。
這位端坐九重的帝王,此刻心中燃燒的並非社稷公心,而是被嚴重羞辱、愚弄後那冰冷徹骨的私怨!
在他眼中,什麼漕運可能遲滯、什麼工程或會停頓、什麼邊餉調度需時……這些“陣痛”,與嚴世蕃、鄢懋卿竟敢將他這位九五之尊當作冤大頭、私下分肥近三百萬兩白銀的奇恥大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九州萬方,皆是王土。
些許動蕩,自有時間去撫平。
舊人倒下,自有新人頂替。
這煌煌大明,離了誰都能轉,唯獨離不了他嘉靖皇帝的絕對權威!
嚴世蕃妄想以“朝局動蕩”為籌碼來談判,簡直是癡人說夢,隻會讓嘉靖更堅定、更迅速地將其碾碎成齏粉!
嘉靖之所以按捺住即刻發作的殺心,隱忍這月餘時間,並非猶豫,而是在布下一張絕戶網。
他密旨派出陸炳麾下最精銳的“暗影”,由錦衣衛指揮僉事親自帶隊,星夜兼程,直撲江西分宜嚴嵩老家以及豐城鄢懋卿的老巢。
其目的,絕非簡單查抄,而是要趕在消息走漏、嚴黨核心人員轉移隱匿財產之前,來一個釜底抽薪,將他們的老底徹底抄個乾乾淨淨!人贓並獲,鐵證如山,讓嚴黨再無一絲輾轉騰挪的可能!
這一招,狠辣至極,也精準地打在了嚴世蕃的七寸上。
當嚴世蕃還在京城指揮黨羽瘋狂上疏、試圖製造混亂時,一匹快馬帶著來自江西的絕密急報,如同喪鐘般敲響在嚴府門前。
“少爺!不好了!錦衣衛……大批錦衣衛緹騎突襲了分宜老宅!還有豐城鄢家!帶隊的是錦衣衛指揮僉事!他們拿著駕帖,見庫就封,見人就鎖!老爺……老爺藏在老宅地庫裡的那些……那些東西……全……全被起出來了!”心腹家人連滾爬爬地闖入,麵無人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什麼?!!”嚴世蕃如遭雷擊,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得粉碎,臉上那強裝的鎮定和瘋狂瞬間褪去,隻剩下慘白如紙的驚駭!
他最大的依仗之一——那筆巨額的、足以讓他即便失勢也能富甲一方、甚至作為日後東山再起資本的私財,竟被皇帝悄無聲息地連根刨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嘉靖帝要的不是妥協,不是談判,而是徹徹底底的、不留絲毫餘地的毀滅!
困獸猶鬥的勇氣,在絕對的力量和精準的打擊麵前,瞬間化為烏有,隻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寒與恐懼。
與嚴世蕃的驚駭絕望不同,深居府中的嚴嵩,通過自己殘存的消息渠道,幾乎在同一時間得知了老家被抄的消息。
與兒子的反應截然相反,嚴嵩聽到這消息時,臉上竟沒有太多意外,隻是那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褪去,渾濁的老眼徹底黯淡下去,仿佛燃儘了的死灰。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陛下……這是要趕儘殺絕,一點念想都不給留了。
哀莫大於心死。
此刻,這位權傾天下二十載的首輔,心中隻剩下無儘的悲涼和一種詭異的平靜。
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什麼乞骸骨、做富家翁的幻想,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如今,能求個全屍,或許都是奢望。
就在這時,天空陰沉了一日的烏雲終於積蓄到了極致,一聲春雷炸響,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頃刻間便化為傾盆暴雨,籠罩了整個京城。
嚴嵩猛地站起身,推開試圖攙扶他的仆人,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備轎!不……備蓑衣!老夫要進宮!麵聖!”
“老爺!這麼大的雨!您的身子……”老管家嚴年哭喊著勸阻。
“滾開!”嚴嵩一把推開他,奪過一件舊蓑衣披在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出府門,冒著瓢潑大雨,登上了那頂早已備好的、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轎。
轎子在暴雨中艱難前行,抵達西苑宮門時,嚴嵩不顧轎夫阻攔,執意下轎。
雨水瞬間將他澆得透濕,花白的頭發緊貼在額角臉頰,冰冷的雨水順著皺紋肆意流淌,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哪還有半分首輔的威儀,活脫脫一個失魂落魄的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