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看著,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陳恪這小子的馬屁,總是拍得如此恰到好處,既不露骨,又能精準地搔到癢處。
尤其是將胡宗憲的恩寵與“東南民心”、“海疆永靖”聯係起來,更是深合他意。
“滑頭。”嘉靖帝低聲笑罵了一句,隨手將陳恪的奏疏遞給一旁的黃錦,語氣輕鬆,“寫得倒是花團錦簇。留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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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黃錦躬身接過。
裕王在一旁屏息凝神,努力捕捉著父皇的每一個表情和詞語,心中對陳恪的“聖眷”有了更深的體會。
接著,嘉靖帝拿起了胡宗憲那份謝恩表。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前麵大段的感恩戴德、惶恐辭讓之語,這些都在意料之中。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中後段,一句看似平常的稟報之上:
「……仰賴陛下天威浩蕩,聖德廣被,東南海域近日海波不興,風平浪靜。倭寇殘孽懾於天威,聞風遠遁,絕跡洋麵,絕無再犯之可能。臣雖駑鈍,亦敢以性命擔保,海疆靖平,陛下可寬聖懷……」
——海波風平,倭寇絕跡,絕無再犯可能!
嘉靖帝的目光在這短短一行字上停留了足足數息。
精舍內剛剛因皇孫帶來的暖意,仿佛瞬間被這句話裡蘊含的冰冷政治訊息所驅散。
嘉靖帝臉上那絲因含飴弄孫和陳恪奏疏帶來的輕鬆笑意,緩緩消失不見。
沒有喜悅,沒有欣慰,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隻有一種極致的、洞悉一切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那翻湧的、屬於帝王的冰冷掌控感。
胡宗憲,終於徹底低頭了。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交上了他的投名狀。
之前東南“倭患頻仍”,是嚴嵩需要東南不穩來彰顯其重要性,需要胡宗憲這把刀懸在那裡,作為政治籌碼。
如今嚴嵩將傾,胡宗憲果斷調轉船頭,用“海波風平”四個字,向嘉靖帝宣告了他的臣服與站隊。
這無聲的對話,殘酷而真實。
裕王緊張地看著父皇的臉色,他雖未必能完全洞察這短短一句話背後驚心動魄的博弈與背叛,但也隱隱感到一股寒意。
嘉靖帝沉默片刻,緩緩伸手,從筆山上取下一支朱筆。
他甚至沒有再多看那奏疏一眼,徑直在胡宗憲那份辭藻華麗、情感飽滿的謝恩表末尾,批下了兩個冰冷而淡漠的字:
「朕閱。」
朱筆落下,殷紅刺眼。
仿佛一塊巨石投入深潭,無聲無息,卻決定了無數人的命運。
批罷,他將奏疏隨意合上,丟回托盤,仿佛那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地毯上仍在咿呀學語的皇孫朱翊鈞,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溫和的、屬於祖父的笑容,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冰冷從未存在過。
“鈞兒,過來……”他再次向孫子伸出手。
一邊是冰冷徹骨的帝王心術,一邊是溫暖的天倫之樂。
但無論哪邊,都是他嘉靖。
裕王坐在其間,背脊發涼,他終於真切地體會到,何為天家,何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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