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南門的千斤閘升起時,絞盤齒縫間滲出的血水在地麵彙成細流。曹璟策馬踏入甕城,馬蹄踏碎的冰碴下,竟是被夯實的箭簇與碎骨。
"多謝曹將軍..."校尉張特拄著斷矛立在馬前,鐵甲縫隙間結滿冰霜。他身後幸存的三千守軍正在分食樹皮,有個獨眼士卒把最後半塊觀音土塞進瀕死同袍口中。
石苞突然拽住韁繩。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刺史府前的旗杆倒插著畢軌的屍首。
“畢使君何在?”曹璟問道。
那一天,鮮卑人的鐵騎如洶湧的潮水般衝破了城池的防線。城牆上,喊殺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末日降臨一般。然而,就在這混亂之中,畢使君卻親自握著一把鋒利無比的陌刀,堅守在糧倉之前,他的身影如同山嶽一般堅定。
“當時,他讓我們將最後的三車珍貴麥種統統混入火油……”張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的喉結在猙獰的刀疤下微微滾動著。然而,他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呼嘯而過的北風無情地撕扯得支離破碎。
曹璟默默地抬起頭,目光投向了焦黑一片的西市方向。在那裡,數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臥著,他們大多都已經被燒成了焦炭,但仍然保持著生前撲向糧食時那種瘋狂爭搶的姿勢。寒風掠過,帶起一陣令人作嘔的燒焦氣味。
夜幕悄然降臨,城中幸存的將領們聚集在了一起舉行軍議。王敢用力一腳踹開了府庫那扇殘破不堪的大門,伴隨著“嘎吱”一聲巨響,一群碩大的老鼠驚慌失措地四散逃竄開來。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空蕩蕩的糧窖,裡麵除了僅存的三斛粟米之外,再無其他。仔細看去,那些粟米中竟然還摻雜著不少細碎的木屑。趙滕手持箭鏃,麵色凝重地在算籌之間比劃著,嘴裡喃喃說道:“這些糧食,頂多也就夠四千將士吃上兩天而已。如果再算上今天收殮起來的上萬具屍首……”
話未說完,一旁的胡烈猛地站起身來,怒不可遏地掀翻了麵前的案幾。隻見他手中緊握著一柄突厥匕首,狠狠地將一隻肥碩的灰鼠釘在了地上。
“這些東西根本就不能吃!昨天有兩個餓得發瘋的饑民,居然分食了一個鮮卑斥候的屍體。結果今天早上,他們兩個人渾身上下都開始潰爛,慘死當場!”胡烈瞪大了雙眼,滿臉都是憤怒與恐懼。
在閃爍不定的匕首寒光映照之下,眾人這才發現牆角處蜷縮著一個瘦弱的女童。她正瑟瑟發抖地啃食著一塊臟兮兮的泥坨,手腕上掛著的銀鈴也隨著她顫抖的身體發出輕微的響聲。
“這畢軌老兒真他媽不是東西,晉陽乃重鎮要塞,朝廷年年輸糧,糧草豈可短缺至此?”王敢怒罵道。
“去把張特及其餘將領叫來”曹璟吩咐道。
半晌,兩名虎背熊腰的壯士如同兩座鐵塔一般出現在眼前。他們的身材高大而雄壯,仿佛能夠撐起整個天空。他們的肌肉線條分明,猶如雕刻大師精心雕琢而成,充滿了力量感。
他們的步伐穩健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能踩碎大地。他們的眼神堅定而銳利,猶如兩把利劍,能夠穿透敵人的心臟。他們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其中一名壯士身穿一襲黑色的勁裝,衣袂飄飄,宛如黑夜中的鬼魅無形的威壓,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另一名如鐵塔一般,高大挺拔,滿臉橫肉,麵相凶狠。
“畢軌究竟是如何殞命的?”原本緊閉雙眼、如同沉睡一般的曹璟,突然間毫無征兆地猛然睜開雙眸。那雙眼眸猶如兩道冷電,筆直地射向麵前的兩人,仿佛能夠輕而易舉地穿透他們的內心深處,洞察一切隱秘之事。
麵對如此淩厲的目光,張特心頭不由自主地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瞬間湧上心頭。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悄悄伸向腰間的刀柄,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稍微安心一些。
而另一邊的王雙則顯得毫不畏懼,他大大咧咧地回應道:“哼!就是老子宰了那廝,咋滴啦?”言語之間,流露出一股蠻橫與不羈。
張特聽聞王雙竟然這般乾脆利落地承認下來,心中暗叫不好。事已至此,想要繼續隱瞞下去顯然已是不可能的了。無奈之下,他隻得硬著頭皮如實相告:“不瞞曹將軍您呐,我和王雙本來隻是負責鎮守雁門的普通士兵罷了。誰曾想到雁門會突然失守啊!沒辦法,我們隻能率領著殘存的兄弟們一路逃亡至太原,並協助畢刺史一同守城。可誰知那畢刺史竟是個貪婪無度之人,不僅肆意克扣軍糧草料,導致兄弟們常常餓著肚子打仗。就在當日,鮮卑大軍兵臨城下將城池團團圍住之時,那畢刺史連同其親信居然打算丟棄城池獨自逃命,完全不顧城內百姓們的死活。王雙兄弟實在看不下去,這才一時衝動……還望曹將軍明察秋毫啊!”
曹璟靜靜地聽完張特這番話,心中對於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然有了大致了解。沉默片刻之後,他再次開口問道:“那麼,畢軌所貪汙的那些糧草現在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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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雙聞言,扯著嗓子高聲嚷道:“俺們把整個刺史府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半點兒糧草輜重的影子。依俺看呐,八成是早就讓那狗官給偷偷賣掉換錢咯!”“去查查畢軌平日裡都喜歡出入哪些地方?”曹璟吩咐石苞
“此事我定會上奏朝廷!”曹璟麵色冷峻,目光如炬,聲音冰冷得仿佛能凝結空氣一般,“並州刺史畢軌堅守城牆,與敵死戰到底,最終壯烈犧牲,以身殉國。”
聽到這話,一旁的王敢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怒容,憤憤不平地嚷道:“將軍,這怎麼行?那畢軌分明就是個大蛀蟲啊!就這樣讓他白白得了美名,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曹璟微微皺起眉頭,看著激動不已的王敢,緩緩解釋道:“畢軌畢竟曾是大將軍的舊部,如果我們如實上報,那麼眾將士們浴血奮戰多日所付出的努力不僅不會得到任何獎賞,甚至還有可能因為此事而遭受責罰。尤其是張校尉和王軍侯,恐怕更是性命難保啊。”
說到這裡,曹璟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畢軌縱然有諸多不法之舉,但也必須交由朝廷來審查定奪。你們二人怎能私自對其用刑呢?如今錯誤已然釀成,不知你們是否願意戴罪立功,以彌補過錯?”說罷,曹璟一雙銳利的眼眸緊緊地鎖住麵前的兩人。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著什麼。片刻之後,他們同時點了點頭,齊聲說道:“末將領命,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見此情形,曹璟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大聲下令道:“好!既然如此,本將軍便從輕發落。張特官降一級,出任屯騎營第四軍侯;王雙亦降一級,改任為伍長。望爾等日後能夠儘心竭力,再立新功!”
“多謝將軍!”兩人聞言,臉上皆露出欣喜之色。儘管官職有所降低,但對於他們而言,這次調動意味著從地方軍隊成功跨入了中央軍的行列,未來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深夜,萬籟俱寂,一輪冷月高懸天際,冷冷地灑下銀輝。一所位於城中偏僻角落的青樓,此刻顯得格外陰森。突然間,一聲巨響打破了這片寧靜,隻見那緊閉的地窖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撞開。借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地窖內堆積如山的糧草、軍械以及大量已經生鏽的五銖錢。
與此同時,曹璟率領著一眾將領正在城內緩緩巡視。寒冷的夜風呼嘯而過,吹得眾人衣袂翻飛。當路過一條狹窄的街道時,曹璟突然注意到路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蜷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著。走近一看,原來是個麵容憔悴、衣衫單薄的女童。她的小臉被凍得通紅,嘴唇發紫,眼神中透露出無助與恐懼。曹璟心中一軟,連忙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實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裹在了女童身上。就在這時,大氅的內袋滑落出來,一個小巧的袋子掉落在地上。曹璟彎腰撿起,發現這竟是當初河內老農贈予他的黍種袋。
正當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石苞突然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一把路邊的焦土。他仔細端詳片刻後,眉頭緊皺道:“將軍請看,這西門城牆似乎曾用米漿混合黏土進行過修補。”說罷,他輕輕鬆開手指,隻見那些土渣從他的指間簌簌落下,其中竟然還混雜著一些隻有將作監才會特供的糯米粒。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已至五更時分。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晨曦微露。曹璟獨自一人佇立在東門箭樓上,目光炯炯地望向城外。遠處,鮮卑潰軍撤退時遺棄的雲梯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仿佛在訴說著昨夜那場激烈戰鬥的殘酷。凝視良久,曹璟突然揮動手中長劍,猛地削向左側的城垛。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一塊城磚應聲而斷。緊接著,他大聲下令道:“立刻拆除附近民房的青磚,用蛋清混合清水來重新砌牆!”站在一旁的王敢聞言,立即挺戟上前,鋒利的戟尖順勢挑起一具敵屍,問道:“那麼這些肮臟的家夥該如何處置?”
曹璟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那具屍體,沉聲道:“將它們懸掛於城堞之上。待鮮卑人再次來襲之時,也好讓他們瞧瞧我們大魏的威風!”說完,他轉身將手中的黍種袋鄭重其事地係在了旗杆頂端。微風拂過,黍種袋隨風飄揚,仿佛在向世人展示著大魏不屈的意誌。
這時,趙滕走上前來,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問道:“將軍,那些俘虜又該如何安頓呢?”曹璟微微眯起雙眼,冷冷地道:“等城牆修複完畢之後,將他們全部誅殺殆儘!”其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決絕之意。
半月後,當毋丘儉的"毋"字帥旗出現在地平線時,晉陽城頭三千具凍硬的屍首正隨風叩擊城牆。曹璟摩挲著新築的城磚,聽見身後傳來石苞鍛打箭簇的聲響——那鐵砧原是畢軌最愛的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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