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洛陽宮中燭火搖曳,將殿內映照得忽明忽暗。曹叡倚在龍榻上,厚重的錦被裹著他日漸消瘦的身軀,卻仍擋不住從骨子裡滲出的陣陣寒意。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一旁的宮女慌忙遞上絲帕,待他咳罷,雪白的絲帕上已染上點點猩紅。
"陛下..."老太醫跪在榻前,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憂慮。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深深叩首。
曹叡擺了擺手,聲音虛弱卻不容置疑:"都退下吧。"待殿內隻剩他一人時,他望著跳動的燭火出神。燭芯突然爆出一個燈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讓他想起兒時祖父曹操教他讀書時的場景。那時的燭火也是這樣跳動著,而現在...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大魏的未來..."他喃喃自語,眉頭緊鎖。腦海中閃過一個個重臣的麵容:夏侯玄穩重可靠,但太過仁慈,恐怕壓不住那些虎視眈眈的世家大族;秦朗處事謹慎,卻不懂得變通,在這亂世中恐難有作為;夏侯霸勇猛過人,卻遠不及其父夏侯淵的靈活多變;夏侯獻...想到這個脾氣暴躁的宗室,曹叡不禁搖頭歎息,若是讓他掌權,隻怕朝堂上天天都要見血。
忽然,一個少年的身影浮現在他眼前——那個敢於在朝堂上直言進諫的曹璟。曹叡記得他堅毅的眼神,記得他條理分明的諫言。那次奏對,這個少年站出來,不卑不亢地說出怨恨朕。更難得的是,他既能直言不諱,又懂得適可而止,言辭間既有鋒芒,又不失分寸。這個少年既有勇氣又有城府,或許...或許大魏的未來可以托付給他?
"可惜..."曹叡歎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錦被上的龍紋,感受著絲線在指尖的觸感。他想起曹璟的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官職也隻是個小小的中郎將。”年紀太小,官職太低..."他沉思良久,突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待咳喘稍平,他強撐著坐直身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需要給他更多的曆練。"翌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朝陽的金輝還未完全鋪滿宮牆,曹璟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將軍!將軍!宮裡來人傳召!"侍從的聲音裡透著緊張。
曹璟猛地坐起身來,昨夜輾轉難眠的疲憊還未散去。他揉了揉太陽穴,心裡咯噔一下:"這麼早召見,莫非出了什麼變故?"
他快速洗漱更衣,手指在係腰帶時竟有些發抖。銅鏡中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色,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影。昨夜那種莫名的不安感又湧上心頭,讓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將軍,車馬已備好。"侍從在門外輕聲提醒。
宮道上,晨霧還未散儘。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曹璟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
"臣曹璟,叩見陛下。"
他恭敬地行禮,額頭幾乎貼到冰涼的地麵。餘光中,他看見曹叡比昨日更加憔悴的麵容,眼窩深陷,嘴唇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緊,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愛卿平身。"曹叡的聲音比往日溫和,卻透著掩飾不住的虛弱。
曹璟緩緩起身,垂手而立。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裡咚咚作響。
"朕思慮再三,"曹叡輕咳一聲,"決定任命你為九江太守,兼合肥守備,統領北軍五校前往淮南駐防。"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曹璟耳邊炸響。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訝與不解。這個任命來得太突然,他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自己資曆尚淺,為何突然委以重任?淮南局勢如何?東吳是否有異動?
"怎麼?沒有信心?"曹叡微微眯起眼睛,聲音裡帶著試探。
曹璟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鎧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抬起頭,目光堅定:"臣定當竭儘全力,不負陛下重托!"
曹叡滿意地點點頭,強撐著病體坐直了身子。他的手指緊緊抓著龍椅扶手,指節泛白:"朕希望你能像你的外祖張遼將軍一樣,鎮守合肥,大破東吳,讓東吳小兒不敢夜啼。"
聽到外祖父的名字,曹璟心頭一熱。記憶中母親講述的戰場故事突然鮮活起來,那些金戈鐵馬的畫麵在眼前閃回。他挺直腰背,聲音鏗鏘有力:"臣誓死完成任務,絕不讓大魏山河有失!若東吳敢來犯,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胸中翻湧的熱血。他能感覺到肩上的擔子突然重了許多,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動與責任。
曹叡注視著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輕輕揮手,動作虛弱得幾乎抬不起手臂:"去吧,不要讓朕失望。"
走出宮門時,春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曹璟臉上。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抬手擋了擋刺目的光線。手中的詔書沉甸甸的,燙金的邊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硌得他掌心微微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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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將軍。"身旁的侍從低聲賀道。
曹璟沒有立即回應。他深吸一口氣,春風裡夾雜著禦花園飄來的花香,卻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窒息。這份詔書不僅是一次升遷,更是一把雙刃劍——一麵是榮耀,一麵是死亡。
"回府。"他簡短地命令道,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馬車緩緩行駛在洛陽的街道上,曹璟靠在車壁上,閉目沉思。車窗外傳來市井的喧鬨聲,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一切都那麼鮮活。而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壓力。
"陛下還能撐多久?"這個念頭突然浮現在他腦海中。曹叡日漸消瘦的麵容在他眼前閃過,那雙曾經銳利的眼睛如今已黯淡無光。想到這裡,曹璟不自覺地攥緊了詔書,絲綢的卷軸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馬車一個顛簸,將他從思緒中驚醒。他睜開眼,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到街邊一隊巡邏的士兵——那是司馬家的親兵,鎧甲鮮明,步伐整齊。曹璟的瞳孔微微一縮,胸口湧起一陣緊迫感。
"必須儘快建立軍功。"他在心裡盤算著,"而且要足夠顯赫,足夠重要。"隻有這樣,在未來可能到來的風暴中,他才能有自保的資本。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仿佛已經嗅到了血腥味。
馬車停在府門前,管家早已帶著仆從在門口恭候。曹璟下車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但當他獨自走進書房,關上門後,他立刻將詔書重重地拍在案幾上,發出一聲悶響。
"將軍?"門外傳來侍從擔憂的詢問。
"無事。"曹璟強自鎮定地回應,聲音卻有些嘶啞。
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春風吹散屋內的沉悶。遠處,皇宮的飛簷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曹璟知道,他即將踏上的不僅是一個戰場,更是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博弈。
"沒有退路了。"他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劍。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稍平靜下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隻能勇往直前。為了生存,為了家族,他必須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贏得足夠的籌碼。
夜幕漸漸降臨,書房裡的燭火將曹璟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牆上,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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