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的夜晚,洛陽城上空烏雲密布,不見半點星光。整座都城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住了咽喉,連打更的梆子聲都比平日輕了幾分。街巷間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很快又歸於沉寂,像是被這凝重的夜色生生掐斷了聲響。
司馬府邸深處,一間隱蔽的暗室藏在假山之後。暗室四壁用青磚砌成,牆上掛著幾幅褪了色的軍事地圖,角落裡堆著幾個上了鎖的樟木箱。三盞青銅油燈擺在中央的紫檀木案幾上,燈芯不時爆出細小的火花,將三個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三隻蓄勢待發的猛獸。
司馬懿端坐在主位上,身上披著一件半舊的深青色棉袍。燈光從他下方照上來,將他蒼老的麵容映得溝壑縱橫,眼窩深陷處形成兩個黑洞,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他枯瘦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案幾,指甲與檀木相碰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密閉的暗室中顯得格外沉悶。
"死士都準備好了嗎?"司馬懿開口問道,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從一口深井中傳來,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回響。
司馬師立即向前傾了傾身子,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將他挺拔的鼻梁映出一道鋒利的線條。他右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佩劍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父親放心,三千死士已在半個月前分批潛入洛陽,現分散潛伏在武庫周圍。"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語速比平時略快,"都是跟隨我們多年的精銳,個個能以一當十。兒臣親自挑選的,都是家中三代為司馬氏效力的忠勇之士。"
暗室內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混合著燈油燃燒的焦糊氣息。司馬昭不自覺地搓了搓手,指尖傳來微微的涼意。他注意到父親的目光轉向自己,那眼神銳利如刀,立即挺直了腰板,後背卻不爭氣地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武庫的守備情況如何?"司馬懿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聲音依舊平靜,卻讓室內的空氣又凝重了幾分。
司馬昭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回父親,兒臣已派人探查清楚。武庫現有守衛八百,分三班輪值。守將曹立是曹爽心腹,但此人貪杯好色,每晚必去城南的酒肆..."
"愚蠢!"司馬懿突然拍案而起,案幾上的油燈劇烈搖晃,火光在他眼中跳動,"這等緊要關頭,曹立豈會真的疏於防備?這必是誘敵之計!"
司馬昭臉色煞白,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司馬師見狀,立即接過話頭:"父親明鑒。兒臣已命人監視曹立多日,發現他雖去酒肆,但隨行親兵從不離身。而且..."他壓低聲音,"武庫內最近新增了三百弓箭手,都藏在暗處。"
司馬懿緩緩坐回座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他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忽然問道:"宮中的情況呢?"
"太後那邊已經打點妥當。"司馬師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上,"這是今日收到的回信。"
司馬懿接過信,就著燈光細看。火光映照下,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室內的空氣似乎隨著這個笑容變得更加凝滯,連油燈的火焰都靜止了一瞬。
"好,很好。"司馬懿將信紙湊近燈焰,火舌瞬間吞噬了紙張,化作幾片灰燼飄落。"明日寅時行動。記住,務必要快,要狠,不能給曹爽任何喘息之機。"
燭火搖曳,將暗室內的三人身影拉得忽長忽短。窗外偶爾傳來巡夜士兵的腳步聲,更顯得室內寂靜得可怕。油燈燃燒發出的細微"滋滋"聲,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高柔和蔣濟那邊都聯絡好了嗎?"司馬懿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指甲在燭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澤。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像是潛伏在暗處的猛獸。
司馬昭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緊。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確認門窗都已緊閉,這才壓低聲音回答:"都已安排妥當。"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兩位大人已經秘密寫好詔書,就等明日持詔接管中軍。"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卷帛書,在燈下小心翼翼地展開。燭光映照下,隱約可見上麵蓋著的朱紅印璽,那鮮豔的紅色在昏黃的光線中格外刺目,像是凝固的鮮血。
司馬懿微微頷首,伸手接過詔書時,司馬昭注意到父親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年邁的征兆。那雙枯瘦的手指細細摩挲著上麵的印文,指腹感受著印泥的凹凸紋理,像是在確認這權力的憑證是否真實。
老人蒼老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情緒波動隻是燭光造成的錯覺。
"明日何時可以進宮?"司馬懿將詔書緩緩卷起,動作緩慢而謹慎,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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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師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向前傾了傾身子,聲音壓得更低:"殿中將軍李大目已被我說服,明日午時,他會準時打開宮門。"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屆時我們可以直入永寧宮,請太後下詔。"
暗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司馬昭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像是要衝破胸膛。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發現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在燭光下泛著微光。他偷眼看向父親,發現老人正閉目沉思,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深了,像是刀刻般的溝壑。
"很好。"許久,司馬懿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室內亮得驚人,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明日便是先帝忌日,曹爽一黨必定前往高平陵祭拜。"他慢慢站起身,佝僂的身影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那影子隨著燭火的跳動而扭曲變形,顯得格外猙獰。"等他們出城後,立即行動。"
司馬師和司馬昭同時起身,三人的影子在牆上交錯重疊,形成一個詭異的圖案。室內的油燈突然爆出一個燈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窗外,一陣夜風吹過,帶來遠處軍營的號角聲。司馬昭不自覺地望向窗外,隻見一輪殘月掛在樹梢,月光慘白,像是死人的臉色。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讀的《史記》中的一句話:"月暈而風,礎潤而雨。"
"父親,兒臣還有一事稟報。"
司馬師的聲音壓得極低,在昏暗的密室裡顯得格外清晰。他向前傾身,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那雙與父親如出一轍的鷹目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郭太後身邊的宮女已經收買妥當,明日不會有人阻攔。"
司馬懿枯瘦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叩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點點頭,伸手撫平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這個細微的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罕見的波動。燭光下,他蒼白的麵容如同一張精心雕刻的麵具,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泄露出一絲危險的鋒芒。
"記住,明日之事,隻許成功。"
老人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讓兩個兒子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司馬昭感到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偷偷瞥了一眼兄長,發現司馬師的喉結也在不易察覺地滾動著。
暗室外,一陣夜風吹過,庭院中的老樹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無數鬼魂在竊竊私語。司馬懿緩緩起身,黑袍下枯瘦的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他走到窗前,透過細小的縫隙望向漆黑的夜空。明天這個時候,整個大魏的格局將會徹底改變。
"都去準備吧。"
老人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枯枝般的手指在燭光中劃出一道鋒利的剪影。
"明日之後,天下將知我司馬氏非池中之物。"
司馬師和司馬昭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與野望。他們同時躬身行禮,黑色官袍在燭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兩人悄無聲息地退出暗室,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油燈的火苗在他們離開時劇烈搖晃了幾下,仿佛在掙紮,最終恢複了平穩的燃燒。
密室內重歸寂靜。司馬懿獨自站在暗室中央,牆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投在掛滿地圖的牆壁上。遠處傳來三更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老人的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這個笑容讓他整張臉都變得陌生起來。十年隱忍,裝病示弱,在曹爽麵前卑躬屈膝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他想起那些被曹爽羞辱的日日夜夜,想起自己不得不躺在病榻上裝瘋賣傻的屈辱,想起那些被曹爽黨羽肆意嘲笑的時刻。
燭火突然爆出一個燈花,映照在司馬懿眼中,如同兩團幽暗的鬼火。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輕輕擦拭著雙手,仿佛要拭去這十年來沾染的所有屈辱。錦帕上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在燭光下栩栩如生。
"曹昭伯..."司馬懿低聲呢喃著這個名字,聲音中帶著刻骨的恨意,"明日,便讓你見識何為真正的鷹視狼顧。"
窗外,一片烏雲遮住了殘月,整個洛陽城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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