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三月,春寒料峭,建業城內一片肅殺之氣。連綿的陰雨將青石板路浸得發亮,街巷間行人稀少,偶有巡邏的兵卒踏著整齊的步伐走過,鐵甲相撞之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諸葛恪正在府中批閱軍報。書房內炭火將熄未熄,他裹緊了身上的狐裘,仍覺得指尖發涼。案幾上堆疊的竹簡幾乎要將他淹沒,燭火搖曳間,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自先帝駕崩後,朝中大小事務都壓在他一人肩上,這份疲憊比冬日的寒意更令人難熬。
"丞相,北麵來的密信。"親兵低聲道,聲音裡帶著幾分緊張。
諸葛恪抬起頭,見親兵雙手捧著一封密信,額上還帶著未乾的雨水。他心頭一跳,這個時辰送來的密信......他伸手接過,觸到信封上那個熟悉的火漆印時,指尖不受控製地顫了顫。
"是......魏國來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
親兵點點頭,又補充道:"是從壽春方向來的。"
諸葛恪揮手示意親兵退下,待房門關上後,他盯著信封上那個"誕"字看了許久。自叔父諸葛亮病逝五丈原後,他們諸葛氏在魏國的這一支便鮮少聯絡。如今叔父諸葛誕突然來信,莫非......
他深吸一口氣,用匕首小心地挑開火漆。信紙展開,字跡潦草中透著憤懣:"吾為大魏效命二十餘載,竟因小敗貶為雜號將軍!曹璟小兒昏聵無能,聽信讒言......"
讀到此處,諸葛恪不禁冷笑出聲。他仿佛看見堂叔在壽春城中摔冠怒罵的模樣,那副神情與當年在蜀中時叔父談及漢室傾頹時何其相似。記憶中的畫麵與眼前的文字重疊,讓他胸口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聞元遜已執吳國權柄,願為內應,引吳師過江。壽春城中糧草充足,若得吳軍相助,必可一舉拿下淮南......"
諸葛恪猛地攥緊信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霍然起身,信紙在手中簌簌作響。踱至窗前時,他發現自己竟在微微發抖。窗外,院中幾株桃樹剛剛綻出零星的花苞,在寒風中顫巍巍地開著。
二十萬大軍,淮南要地......他的心跳得厲害,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吳軍旌旗插遍淮河兩岸的景象。若得此功業,不僅能讓朝中那些質疑他的聲音徹底消失,更能讓諸葛氏的名號再次響徹天下!
"天助我也!"他忽然大笑,笑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鳥雀。寬大的衣袖帶倒了案上的茶盞,茶水在攤開的軍報上洇開一片暗痕,像極了即將在淮南大地上鋪開的血色。
他快步走回案前,提筆蘸墨時,手仍在微微顫抖。這筆買賣太劃算了——一個心懷怨恨的魏國大將,一座唾手可得的淮南重鎮。至於叔父諸葛誕的處境......他筆下稍頓,隨即又繼續寫下去。成大事者,何須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來人!"他朝門外喊道,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興奮,"速去請留將軍、全將軍過府議事!就說......"他看了眼窗外漸暗的天色,"就說有要事相商。"
翌日朝堂之上,金鑾殿內檀香繚繞。當諸葛恪提出北伐之議時,原本肅穆的朝堂頓時如沸水般翻騰起來。老臣步騭拄著沉香木拐杖,顫巍巍地出列,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哀求:"丞相三思啊!去歲大疫,十室九空;今春糧價飛漲,鬥米三百錢..."
"步公老矣!"諸葛恪猛地轉身,錦緞朝服在殿上劃出淩厲的弧度。他眼角餘光瞥見禦座上的少年天子孫亮正不自覺地往龍椅裡縮了縮,那雙白皙的手緊緊攥著衣角。這個發現讓諸葛恪心頭湧起一陣煩躁,像是有團火在胸口燒著。
"魏國東興大敗,淮南人心思變,此乃天賜良機!"他提高聲調,聲音在殿宇間回蕩,"傳令各州郡,即日征發丁壯二十萬!"話畢,他故意重重踏著金磚地麵走下玉階,靴底與地麵相擊的聲響讓幾位文官不自覺地抖了抖。
走出宮門時,初夏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忽然街角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哭:"我兒去年才埋骨江陵啊...如今又要征我幼子..."諸葛恪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佝僂老婦癱坐在牆根,懷裡緊緊抱著一件破舊戰袍。親兵正要上前嗬斥,諸葛恪卻抬手製止。他站在原地,看著街上百姓如驚弓之鳥般倉皇避讓,有幾個孩童被母親死死摟在懷裡。
這一幕讓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信,諸葛誕那句"民心思變"的暗示此刻格外刺眼。"哼!"他冷笑一聲,甩袖登車,"婦人之仁,何以成大事?"
大軍開拔那日,長江上空陰雲密布,仿佛老天也在醞釀著什麼。千艘戰船遮蔽江麵,桅杆如林,卻壓不住岸邊此起彼伏的啼哭聲。諸葛恪立於樓船甲板之上,精鐵甲胄在晦暗天光下泛著冷冽的寒芒。他聽見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
"丞相..."參軍蔣延小心翼翼地靠近,聲音壓得極低,"淮南細作來報,魏人已堅壁清野,連水井都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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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恪沒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撫過腰間寶劍的鎏金劍柄,觸感冰涼。江風掀起他的猩紅披風,獵獵作響。"慌什麼?"他突然冷笑,聲音裡帶著幾分刻意的高亢,"正可耀武揚威,讓那些觀望之徒看看東吳兵鋒!"
大軍開拔那日,陰雲密布。戰船遮蔽江麵,卻壓不住岸邊的啼哭聲。諸葛恪立於樓船之上,甲胄在晦暗天光下泛著冷芒。參軍蔣延近前低語:"淮南細作來報,魏人已堅壁清野..."
"慌什麼?"諸葛恪撫劍冷笑,"正可耀武揚威,讓那些觀望之徒看看東吳兵鋒!"
行至東興,烈日炙烤著東興城外的官道,馬蹄揚起的塵土粘在將士們乾裂的唇上。諸葛恪勒住韁繩時,鐵甲內襯早已被汗水浸透。朱異突然從隊列中衝出,鎧甲碰撞聲驚飛了路旁啄食的烏鴉。
"丞相!"朱異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滾燙的石板上,"末將沿途觀察,魏地村落十室九空,田壟間連炊煙都不見。我軍每日消耗糧草..."他喉結滾動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如改道圍困合肥新城,誘使魏軍..."
"放肆!"
鞭梢撕開燥熱的空氣,在朱異臉頰旁爆出脆響。諸葛恪握鞭的手微微發抖,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封密信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青光。諸葛誕工整的字跡浮現在眼前:"魏國中樞混亂,元遜若速攻合肥,叔父必為內應..."
風掠過朱異染血的護膝,幾滴暗紅滲進龜裂的土縫。諸葛恪眯起眼睛,合肥新城低矮的輪廓正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他舌尖嘗到鐵鏽味,才發覺自己咬破了口腔內壁。
"起來吧。"他突然俯身,鎏金護腕撞上朱異的肩甲,"你方才說的...倒與本相的謀劃不謀而合。"
五月的合肥城下,吳軍旌旗遮天蔽日。諸葛恪踩著親兵的後背登上樓車時,看見城垛後幾個魏軍士卒正手忙腳亂地扶正帥旗。他忽然笑出聲來,鎏金護指敲得車欄叮當作響。
"公休果然妙算!"話音未落,一陣穿堂風掀翻了他的紫貂大氅。參軍施績盯著城頭某處,那裡有道詭異的反光轉瞬即逝——像極了約定的信號,卻又太快消失。
"丞相,細作回報魏國正調集..."
"本相知道!"諸葛恪猛地轉身,腰間玉玨啪地撞碎在車板上。他盯著自己映在施績瞳孔裡的倒影,那裡麵有個鬢角滲汗的男人。"傳令下去..."他忽然放輕聲音,像在說服自己,"等他們援軍一到,正好一網打儘。"
當夜巡營時,諸葛恪在火光交界處駐足。他的影子被拉扯得支離破碎,像極了幼時在吳宮冰窖裡見過的裂痕。親兵聽見大將軍對著黑暗喃喃自語:"叔父的信...應該已經到洛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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