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見那將門家書時,瞳孔微微收縮,掩飾不住詫異之色。
華燈初上,太學宮牆外的街肆已籠上一層薄靄。
富年站在客棧轉角處,玄色的圓領襴袍下擺沾著泥點,他手中攥著的折扇不時輕敲掌心,扇骨上刻著的“興隆”二字在光影裡若隱若現。
自林彥秋從學舍離開後,這胖子便如影隨形綴在後頭,遠遠瞧見二人步入客棧,立刻從懷中摸出信鴿竹管,飛鴿傳書給附近的坊正黃興。
黃興接過信鴿時,正在巡街的馬車上把玩新得的犀角杯。
這坊正與富年原是酒肉朋友,平日沒少在“興隆客棧”對飲。
起初聽聞要攪擾太學旁聽生,黃興尚存幾分猶豫。能入江南道太學的,哪個背後不是詩禮傳家?
但富年輕描淡寫一句“不過區區九品屯田司小吏”,又將林彥秋“桐城來的小主簿”身份和盤托出,黃興貪杯之心便占了上風。
踏入客棧大堂,黃興故意拖著官靴,故意讓鐵掌踏得山響。
他掃了眼賬簿上“林彥秋、齊芝怡”二人的落款,又乜斜著問掌櫃:“這兩人自辰時入駐,可曾出來?”
掌櫃擦著酒盞答道:“整日躲在房裡,連膳食都是小二送去的。”
黃興嘿然,這不正是絕好話柄?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數時辰,任誰都要生出遐想。
一腳踹開房門時,黃興的皂靴差點踢翻齊芝怡手中的汝窯茶盞。
他從懷中掏出皺巴巴的巡檢令牌,晃了晃又迅速掖回:“接到匿名舉告,說爾等在進行傷風敗俗之事,文牒拿來查驗!”
黃興的聲音故意拖得老長,餘光卻掃見齊芝怡鬢邊的金步搖,那可是將門女子才配戴的飾品。
林彥秋按住齊芝怡欲拔佩刀的手,從袖中取出太學生文牒遞上:“在下因舊傷未愈,經學政批準確實在此調養。這位齊姑娘乃我同鄉,前來照料起居。不知諸位是受何人指使,這般興師動眾?”
他嗓音清朗,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身上染血的征袍相襯,倒叫黃興心中一凜。
黃興接牒的手微顫,借著燭光細看,“桐城縣署、屯田司主簿”,不過區區從九品,可這林彥秋腰間懸著的魚袋卻透著門道。
再看齊芝怡從繡囊裡摸出的將門家書時,那上麵赫然蓋著禁軍羽林衛的朱砂印信,黃興指節叩案的節奏不由亂了。
“既是誤會,在下告辭。”
他強笑著要退,卻被林彥秋叫住:“黃坊正慢走,敢問這‘匿名舉告’是從何處得來的?”
黃興僵在原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若說方才還想借“傷風敗俗”敲打林彥秋,如今瞧這架勢,這對男女怕是來頭不小,尤其是那女子身後的軍中勢力,足可讓地方胥吏吃不了兜著走。
暮色四合,“安瀾居”客棧門前的石獅子在夕陽餘暉裡投下斑駁陰影。
黃興站在簷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銅牌,那塊被摩挲得鋥亮的腰牌與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相映成趣。
他身後的執金吾們整齊列隊,卻因這遲遲不落的夕陽而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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