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哥,你這周第三次打翻咖啡了。"行政部的阿瑤舉著抹布從茶水間探出頭,馬尾辮隨著動作晃出俏皮的弧度,"再這樣下去,保潔阿姨要給你開罰單了。"
阿部盯著襯衫前襟的褐色汙漬,咖啡機發出突突的轟鳴。最近他總在淩晨三點驚醒,夢裡全是房產交易中心的綠色熒光屏,三太踩著十厘米高跟鞋在屏幕間跳躍,每跳一次就多出一套寫著"王小寶"的房產證。
"你說那些十八線小城的房子,"阿部扯鬆領帶,金屬扣在玻璃幕牆上磕出清脆響聲,"三太到底圖什麼?上周是皖北糧倉縣,這周又買了黔東南山溝溝裡的民宿,名字全寫她那個還在讀初中的兒子。"
阿瑤擦著咖啡漬的手突然頓住。她今天沒戴那副誇張的粉色框架眼鏡,睫毛膏暈染出淡淡的熊貓眼,像是熬了整夜。
"或許……"茶水間門簾被掀開,財務部的哈哈女士端著枸杞茶踱進來。她總愛把真絲披肩穿成道袍模樣,走起路來像片飄搖的秋葉,"三太在給兒子攢功德。"
阿部差點被咖啡嗆到。空調冷氣掃過後頸,激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功德?"阿瑤的抹布在料理台上拖出長長的水痕,"現在買套房能抵消多少業障?夠讓王小寶考試多蒙對兩道選擇題嗎?"
哈哈女士啜了口茶,枸杞在杯中沉沉浮浮:"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盯著標價牌上的數字。三太買的哪是房子,分明是因果鏈上的錨點。"她枯枝般的手指敲敲玻璃窗,對麵cbd的霓虹正次第亮起,"每套房產都是捆仙繩,把王小寶的命格拴在人間。"
阿部突然想起上周處理的投訴。某科技公司cto跳槽時被競業協議纏住,對方hr舉著房產交易記錄冷笑:"您母親在老家買的三套商鋪,注冊地址可都在我們競爭對手名下呢。"
"可那些都是十八線小城……"阿部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茶水間頂燈嗡嗡作響,像無數隻振翅欲飛的蛾。
阿瑤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瓷磚牆麵撞出淩亂的回聲:"哈姐又在說禪機了。要我說,三太就是焦慮轉移。自己嫁入豪門沒安全感,非要給兒子鋪條後路。"她把抹布甩進水池,水花濺在哈哈女士的披肩上,"就像我表姐,非要給剛出生的娃買教育基金,結果自己信用卡都刷爆了。"
"後路?"哈哈女士掏出繡著蓮花的手帕,慢條斯理擦拭水漬,"你們看那孩子八字了嗎?偏印透乾無根,梟神奪食的命格。三太買的哪是房子,是給他續命的符咒。"
阿部後頸的汗毛集體起立。他想起王小寶去年在遊樂園走失的新聞,三太舉著話筒哭得妝都花了,第二天卻出現在普陀山法會現場。當時媒體都誇她虔誠,現在想來,那跪拜的姿勢像在交贖金。
"所以就該拿普通人的安保開玩笑?"阿部突然捶了下操作台,咖啡機發出刺耳的警報,"上周張總彆墅的安防係統招標,三太非要插手她兒子同學的家族企業。那家報價高出市場價30,技術參數全是五年前的……"
"阿部哥!"阿瑤突然拽住他袖口,指甲在布料上掐出月牙印,"招標會資料是你整理的,要是被三太知道你私下吐槽……"
"讓他說。"哈哈女士的茶杯底輕輕磕在台麵,陶瓷與大理石相撞,聲波震碎了阿部鏡片上的反光,"你們這些項目專員啊,總把甲方當提線木偶。可曾想過,那些看似荒唐的決策,都是因果輪回的投射?"
阿部突然想起三太看他的眼神。每次彙報工作時,她總愛用鑲滿水鑽的美甲敲擊桌麵,叮叮咚咚的節奏像在敲木魚。有次他多嘴提醒某供應商資質問題,三太笑眯眯地說:"小阿部,你知道為什麼王家祖宅要建在亂葬崗上嗎?"
"哈姐又來了。"阿瑤翻著白眼掏出手機,"你們這些玄學愛好者能不能考慮下唯物主義青年的心理陰影麵積?我寧願相信三太在洗錢……"
"洗錢需要這麼明目張膽?"哈哈女士突然提高嗓門,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她是在給兒子擋災!那些房產證就是護身符,每套房子都替王小寶擋掉一道劫數。"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戳向阿部胸口,"就像你現在氣的,不是三太亂花錢,是氣自己沒本事給她兒子續命!"
茶水間陷入詭異的寂靜。中央空調出風口的風裹著阿部的心跳聲,咚,咚,咚。他突然想起昨夜查到的資料——王小寶出生那年,三太名下突然多了七套老破小,地段從城中村到化工廠舊址不等。
"所以……"阿部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三太這些年不停買房,是因為王小寶的八字越來越凶?"
阿瑤的手機"啪嗒"掉在桌上,屏幕裂痕像道閃電。哈哈女士卻露出詭異的笑容,眼角皺紋堆成蓮花紋:"三太買的哪裡是房子,分明是往生券。每套房產落成時,都有泥瓦匠的血汗澆灌地基。王小寶每多套房子,就多些替死鬼在陰曹地府給他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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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部突然想起上周經過工地,看見三太往地基坑裡扔金元寶。當時他還笑她迷信,現在想來,那些元寶上刻的分明是王小寶的生辰八字。
"那為什麼是十八線小城?"阿瑤的聲音在發抖,"一線城市陽氣不是更重?"
"傻孩子。"哈哈女士的披肩滑落半邊,露出鎖骨處的青色紋身,像是某種符咒,"陰債要還,自然要挑地價便宜的地方。三太算得精著呢,用最少的陽間錢,買最長的陰間路。"
阿部突然踉蹌著撞上咖啡機,滾燙的機身燙得他瞬間清醒。他想起上個月被辭退的老陳,就因為勸三太彆買某處凶宅。第二天老陳的工位上就擺著王小寶滿月照,相框裡嬰兒的笑臉像道催命符。
"所以……"阿部扯開領帶,金屬扣在寂靜中迸出脆響,"我們這些打工人,都是三太養的小鬼?"
阿瑤突然笑起來,笑聲比哭還難聽:"哈姐早說過,天豈人力資源中介,中介的哪是人才,分明是替死鬼。"她抓起包衝向門口,馬尾辮掃過哈哈女士的茶杯,濺出的茶水在瓷磚上畫出扭曲的符咒。
茶水間隻剩兩人時,哈哈女士突然開口:"知道為什麼三太總用你整理的招標資料嗎?"她從披肩暗袋掏出個鏽跡斑斑的銅鈴,"你命裡帶魁罡,那些晦氣東西近不了身。"
阿部看著銅鈴在對方掌心震顫,突然明白為何每次彙報三太都要他站在左側——那裡有扇開著的通風窗,穿堂風正巧繞過他身體。
"向內求才是真修行。"哈哈女士把銅鈴塞進他掌心,冰涼觸感順著血脈直竄心臟,"你氣的不是三太買房子,是氣自己看不破這局中局。"
阿部握緊銅鈴,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發疼。他想起王小寶周歲宴那天,三太抱著孩子站在祖宅天井,身後是九十九盞長明燈。當時他隻當是豪門排場,現在想來,每盞燈下都壓著張泛黃的房契。
"叮——"銅鈴突然自鳴,驚得阿部差點鬆手。哈哈女士卻露出釋然的笑:"聽,你命裡的貴人敲鐘了。"
茶水間門簾被風掀起,暮色中,阿部看見銅鈴內壁刻著細小的經文——不是佛經,是《周易》的卦辭。他突然想起大學時修過的風水課,教授說過最厲害的鎮宅符,往往藏在日常器物裡。
"三太下季度要給兒子買塊墓地。"哈哈女士的聲音混著暮鼓聲傳來,"在長白山餘脈,龍脈儘頭。"
阿部把銅鈴收進西裝內袋,金屬冷意透過襯衫滲進皮膚。他終於明白為何三太總在招標會上打瞌睡——她早把陽間的生意經,換成了陰間的生死簿。
"向內求。"他對著電梯鏡麵整理領帶,銅鈴在胸口發出沉悶的共鳴,"從今天起,我隻做自己的風水師。"
走廊儘頭傳來阿瑤的驚呼,她抱著的文件散落一地,露出最上麵那張房產測繪圖——正是三太明天要簽約的黔東南民宿。阿部彎腰撿起圖紙,指尖拂過等高線時,突然在山坳處看見個熟悉的符號。
那是他老家祖墳的方位。
《茶水間的頓悟》
"阿部哥要辭職了。"阿瑤把文件夾摔在茶水台上,不鏽鋼台麵震得枸杞茶泛起漣漪,"就因為三太把智能門鎖的項目給了她表弟的皮包公司!"
哈哈女士的繡花手帕剛觸到杯沿,聞言頓在半空。晨光透過百葉窗切成金線,在她臉上織出斑駁的經緯:"辭職信寫好了?"
"正在寫!"阿瑤扯開襯衫領口,工牌穗子甩在臉上生疼,"上周市場部做的競品分析,他連夜趕出來的方案,三太看都不看就簽了字。現在倒好,讓個賣保險的來裝人臉識彆係統!"
茶水間門簾突然被掀開,阿部抱著紙箱愣在門口。箱底露出的仙人掌盆栽缺了個口,那是去年年會抽獎時三太砸中的。
"來得正好。"哈哈女士端起茶杯,枸杞在沸水中沉浮如舊,"聽說你要去考風水師資格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