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阿屆的手肘撞翻了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在項目報表上洇出蜈蚣般的痕跡。他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時，聽見身後傳來高跟鞋清脆的叩擊聲。
"又搞砸了？"行政部的阿瑤抱著文件夾探進頭來，馬尾辮隨著笑聲輕輕搖晃，"這個月第三次了吧？你們項目組的風水是不是跟咖啡機犯衝？"
阿屆剛要辯解，茶水間另一側的磨砂玻璃門突然被推開。穿香雲紗旗袍的哈哈女士端著保溫杯踱進來，翡翠鐲子在腕間叮當作響。這位公司元老級顧問的出場，讓空氣瞬間凝滯了半拍。
"小瑤啊，你們行政部倒是清閒。"哈哈女士啜了口枸杞茶，目光掃過阿屆沾著咖啡漬的袖口，"不像我們項目部，每天睜眼就是三座大山——客戶要爆款，候選人要高薪，老板要回款。"
阿瑤把文件夾往大理石台麵上一拍："您還彆說，今天財務部又在嚎叫了。上季度那個遊戲公司項目，客戶都破產清算了還欠著咱們二十萬尾款呢！"
"嗤。"哈哈女士從繡花手袋裡摸出薄荷糖，"這算什麼？前年給某新能源車企招的cto，人家老板抵押了三套房才撐到c輪，現在倒好，項目黃了不說，我們中介費連個水花都沒見著。"
阿屆擦拭報表的手頓住了。他盯著表格上"預期收益"一欄鮮紅的負數，喉嚨發緊。組長今天剛給他下了死命令：這個月的三個製造業崗位必須全部成單，否則……
"所以說啊，現在這行當越來越像賭石了。"哈哈女士突然壓低聲音，旗袍下擺掃過阿屆的鞋尖，"外行人覺得我們動動嘴皮子就能抽成，其實呢？小公司砸個兩三千萬搞研發，九成九都是給行業交學費。"
阿瑤突然伸手戳了戳阿屆的報表："就像你們組現在啃的智能倉儲項目？聽說客戶連廠房都是租的？"
"啪！"阿屆猛地合上文件夾，金屬扣撞擊的脆響在茶水間格外刺耳。他這才意識到失態，訕笑著撓頭："那什麼……客戶是初創企業，但技術團隊有阿裡雲背景……"
"阿裡雲掃地僧？"哈哈女士突然笑出聲，眼角魚尾紋都舒展開來，"小阿屆啊，你該不會真信那些鍍金簡曆吧？上個月某獨角獸企業招cto，開價三百萬年薪，結果呢？找來個隻會背ppt的南洋博士！"
阿屆的後背滲出冷汗。他想起自己上周剛否決的候選人——那個在城中村開網吧的退伍兵，簡曆上連英語四級都沒過，卻在麵試時把物聯網架構講得頭頭是道。
"要我說啊，現在這行當早變天了。"哈哈女士的保溫杯蓋哢嗒一聲扣上，"十年前我們招程序員，看學曆看證書；五年前開始要github賬號；現在呢？得看他有沒有在華強北攢過山寨機！"
阿瑤突然眼睛發亮："就像二樓保潔張姨的兒子？聽說他在抖音教人修手機，粉絲比咱們公司公眾號還多！"
"可不就是嘛！"哈哈女士一拍大腿，"上周老李組那個農業無人機項目，客戶原定要博士團隊，結果被個中專畢業的航模愛好者拿下了。人家在田間地頭飛了七年無人機，論實操能甩那些海歸十條街！"
阿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今天早上組長摔在他臉上的報表："阿屆！這個機械工程師的崗位必須三天內到崗！客戶等著下生產線呢！"而那個被他刷掉的候選人，簡曆上赫然寫著"某農機廠八年維修經驗"。
"所以啊……"哈哈女士的聲音突然變得綿裡藏針，"你們這些年輕人總盯著係統裡的標簽，什麼985、大廠經驗、專利數量。可曾想過，真正能引爆市場的，往往是那些在係統之外野蠻生長的家夥？"
阿屆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摸出手機，屏幕還停留在被否決的候選人列表頁麵。最上方那個叫陳大勇的男人，頭像還是穿著工裝在機床旁比耶的照片，備注欄裡赫然寫著"拒絕理由：學曆不符"。
"叮——"
手機突然震動，是組長發來的微信："智能倉儲項目客戶要求明天麵見候選人，你準備的簡曆呢？"阿屆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突然調出陳大勇的檔案，在"推薦"按鈕上方徘徊不定。
茶水間的日光燈嗡嗡作響，阿瑤和哈哈女士的對話聲漸漸模糊。阿屆的視線掃過窗外cbd的玻璃幕牆，那些璀璨的燈光此刻在他眼裡突然變成了無數個待價而沽的商品標簽。而在這片鋼鐵森林的陰影裡，在某個布滿油汙的修理車間，或許正躺著改變行業的鑰匙。
"阿屆？"阿瑤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你嘴角沾著咖啡沫呢，跟奶蓋似的。"
"啊？哦……"他慌忙抽紙擦拭，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陳大勇的朋友圈跳出來：最新視頻裡，那個男人正蹲在田間調試設備，背景是連綿的太陽能板，配文是"給新疆農場做的智能灌溉係統，今天又省了30的水！"
哈哈女士的保溫杯不知何時伸到了他眼前，枸杞茶的熱氣氤氳了鏡片："小同誌，中介這行當啊，最忌諱用顯微鏡看人。有時候該換副望遠鏡，看看那些被標簽遮住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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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屆盯著手機屏幕，突然笑出聲來。他抓起外套往外衝，經過垃圾桶時把那份精心修飾的候選人名單揉成團扔進去。茶水間的門在身後合上時，他聽見哈哈女士帶著笑意的聲音："這孩子，終於開竅了。"
走廊儘頭的落地窗外，暮色正悄然爬上城市的天際線。阿屆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像某種即將破繭的節奏。他知道，在這個內卷到極致的行業裡，或許真正的爆款，從來都不是精心包裝的商品，而是那些敢於撕掉標簽的靈魂。
成就某項事業的關鍵，比能力更為重要的是激情和執著之心，就像甲魚一樣，一旦咬住就決不鬆口。一旦具有熾烈的熱情，不管睡也好醒也好，一天24小時都會思考那一件事，願望就會滲透到潛意識，在無意識中，身心都會朝目標實現的方向行進，最終走向成功。
《甲魚法則》
午夜十二點的公司樓下，24小時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提示音驚飛了三隻野貓。阿瑤咬著三明治跟在阿屆身後，看他在便利店玻璃上嗬氣畫甲魚。
"你們項目組真打算把年終獎全押在那個種大棚的博士身上？"阿瑤用肩膀撞他，"聽說人家連實驗室都建在菜地裡。"
阿屆的指甲在玻璃上摳出月牙痕："他今天給我看數據了，用物聯網改造的溫室，西紅柿產量翻了三倍。"他忽然轉身，便利店暖光在鏡片上折射出細碎金光，"就像你總說的，真正會發光的不一定在玻璃罩裡。"
"噗——"
角落突然傳來噴茶聲。穿墨綠旗袍的哈哈女士抽出絲巾擦拭領口，翡翠耳墜在頸側搖晃："這話倒像是我說的。不過小阿屆，你可知道為什麼甲魚能咬斷鋼筋？"
阿瑤翻了個白眼："因為它是變溫動物？"
"錯。"哈哈女士的保溫杯底磕在玻璃桌上，驚得收銀台小妹探出頭來，"是它咬住就不鬆口。就像那個借錢炒股全虧的例子——"她突然轉向阿屆，"你上周刷掉的那個期貨操盤手，現在是不是在送外賣？"
阿屆的耳尖突然發燙。他想起那個男人簡曆上的"三次破產經曆"，當時隻覺得是汙點，此刻卻想起對方麵試時發亮的眼睛："我賠光了三套房子，但摸清了二十三種量化模型的漏洞。"
"叮——"
便利店的微波爐突然響起，阿瑤蹦起來去拿關東煮。哈哈女士趁機壓低聲音："知道為什麼銀行家凱索爾說賭徒、投機客、銀行家是同一種人嗎？"她保溫杯裡的枸杞隨話音起伏，"因為真正成事的，都是把一件事嚼碎了咽進肚子裡的甲魚。"
阿屆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玻璃上的甲魚圖案。他想起今天在大棚裡看到的場景：博士蹲在泥地裡調試傳感器，袖口沾著永生花，卻對濕度變化如數家珍。當時對方說："我老婆說我是瘋子，放著高校教職不要，非要來種地。"
"可他眼睛在發光。"阿屆突然開口，把阿瑤嚇了一跳，"就像……就像，在係統之外野蠻生長的家夥。"
哈哈女士突然笑出聲，驚得窗外野貓又飛走兩隻。她從繡花手袋裡掏出個u盤推過來："看看這個，上周老李組拒掉的候選人。"
阿屆插上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瞳孔驟縮——視頻裡，某個被拒的"中專生"正在調試機械臂，手法嫻熟得像在彈鋼琴。簡曆顯示他輟學後在汽修廠睡了七年吊床，現在卻帶著團隊拿下了工業機器人專利。
"知道他怎麼拿到風投的嗎？"哈哈女士啜了口茶，"在投資人車展上當保安，趁人家看車時蹲在旁邊講了四小時機械原理。"
阿瑤突然湊過來："所以窮不是重點，重點是像甲魚那樣咬住就不放？"
"對嘍！"哈哈女士的杯蓋敲在桌麵上，"就像那個期貨操盤手，他現在送外賣時還在優化接單算法，聽說已經把送餐路線優化到能省20的油耗。"
阿屆的喉結動了動，想起自己銀行卡裡剛到賬的年終獎。原本打算還信用卡，現在卻突然想全投進那個大棚項目。他摸出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博士發來的消息："阿屆先生，我們研發的智能噴灌係統需要抗壓測試員，您願意……"
"叮——"
便利店門鈴又響，穿連帽衫的博士抱著筆記本電腦衝進來，鏡片上還沾著露水："阿屆先生！我們破解了跨國公司的專利封鎖！"他突然看見哈哈女士，愣在原地："您是……天豈的哈哈顧問？三年前我投過簡曆！"
哈哈女士端詳著他沾著泥土的褲腳，突然笑開："我記得你，當時簡曆上寫著"在蔬菜大棚裡重建了量子通信模型"。"她突然轉向阿屆，"看見沒？這就是活著的甲魚。"
博士的臉突然漲紅，從電腦包夾層抽出一遝手寫稿："這是我在送外賣時設計的算法，能優化溫室光照曲線……"他突然頓住，因為阿屆已經抓起外套往外衝。
"去哪兒？"阿瑤在身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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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年終獎換成大棚的股份！"阿屆的聲音消失在夜色裡，"還有，把那個期貨操盤手約來見麵！"
哈哈女士的保溫杯在玻璃桌上轉了個圈，枸杞隨著笑聲輕輕搖晃："這小子，終於學會用甲魚法則看人了。"
三個月後，農業科技展現場。
阿屆盯著全息投影裡茁壯生長的虛擬作物，西裝袖口沾著洗不掉的泥土。他身旁，穿工裝褲的博士正調試設備，期貨操盤手出身的cto在和投資人掰扯算法，而那個送外賣的機械專家，此刻正帶著vr眼鏡在虛擬大棚裡狂奔。
"阿屆先生！"穿香雲紗的貴婦擠過人群，"聽說你們在招農業區塊鏈工程師？"
阿屆轉身，差點撞翻展台。他看著對方價值七位數翡翠耳墜，突然想起哈哈女士的話。三個月前，這位科技集團總裁在茶水間攔住他："我要找的不是穿西裝的人，是能跪在泥地裡寫代碼的瘋子。"
"有的。"阿屆掏出平板，調出個正在工地搬磚的程序員檔案，"他開發了建築垃圾分類算法，現在在自學密碼學。"
貴婦的指甲劃過屏幕，在"輟學經曆"那欄停住。阿屆剛要解釋，卻見她突然笑起來："像甲魚一樣咬住不放的人，終於讓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