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瞥了訴狀一眼,隨後才看向黃仲書。
作為知縣,他自然清楚這次案件,並沒有按照正常流程走。
而訴狀上的字跡,已經清楚的告訴他,這件事和自己的這位主簿有關。
陸明淵目光在訴狀上停留片刻,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階下的黃仲書,聲音平穩無波:
“黃主簿,既已備好訴狀,便當堂宣讀吧。”
黃仲書躬身應了聲“是”,接過訴狀展開,清了清嗓子。
他刻意放慢了語速,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像是要讓堂內每個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告狀人周氏趙氏,年五旬有餘,係上元縣民周三郎之母。”
“被告夏氏沐,年方十九,原係周三郎之妻。”
“案由:夏氏沐不守婦道,忤逆長輩,私吞家產,疑與周三郎之死有關……”
這話一出,夏沐瞬間變了臉色。
一瞬間,她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她攥著裙擺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肉裡,留下幾道彎月形的紅痕。
她先前雖料到周家在官麵有人,卻沒料到對方竟如此肆無忌憚。
她明明才是原告人,她才是那個財產被搶奪的人,她才是被人辱罵的那個。
然而,隻是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一切都變了。
她不但從原告變成了被告,甚至頭上還多了無數的罪狀。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周三郎的命案。
命案在任何年代都是重案,哪怕隻是疑似,也能先將人收押入牢。
她若真被關進去,怕是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說不定當天就成了牢裡不明不白的冤魂。
古代官場的黑暗,她從前隻在書中讀過,今日親身體驗,才知其猙獰程度遠超想象。
破家滅門,根本不需縣令和知府。
一個主簿,就能輕鬆的顛倒黑白。
她曾以為洪武年間律法嚴苛,朱元璋又最恨貪贓枉法,總能講幾分道理。
可此刻,夏沐才徹底明白,所謂的王法,在權勢和人情麵前,竟能被揉成這般齷齪的樣子。
不能就這麼認栽!
夏沐心頭一緊,下意識摸向腰間的腰牌。
指尖觸到腰牌冰涼的紋路時,她的心跳才稍稍穩了些。
她立刻從腰間抽出腰排,隨後飛快轉頭看向身後的林大田,壓低聲音叮囑:
“你現在從側門出去,拿著這個去東城兵馬司旁邊的······”
話還沒說完,一隻溫熱的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夏沐一怔,轉頭見吳師太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側。
師太掌心的佛珠仍在緩緩轉動,隻是那雙平日裡溫和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像藏著不怒自威的鋒芒。
“夏施主,稍安勿躁。”
吳師太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篤定,
“老衲既陪你過來,自然不會讓你平白受辱。
方才我已經讓張管家去通傳,我的侄兒很快就到,斷不會讓這群宵小之輩顛倒黑白。”
然而,這話並沒有讓夏沐完全放心下來。
她緊張開口:
“不知師太的侄子是?”
相比起師太那從未謀麵的侄子,夏沐自然更加相信沐英,畢竟對方可是從二品。
師太湊到夏沐耳邊低聲開口:
“我的侄兒乃吏部尚書,夏施主贈與的藥品我就是讓我這位侄兒幫忙處置的。”
“我已讓他儘快趕過來,所以,施主無需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