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王家莊那把火燒得轟轟烈烈,映紅了半邊天,人聲鼎沸夾雜著王婆子殺豬般的哀嚎,足足鬨騰了大半夜。玄清觀裡卻是一片歲月靜好,隻有清虛道長悠長的呼嚕聲和阿澈安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雲渺盤膝坐在廊下,調息了大半宿,再睜眼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胸中那股因蛇襲而起的戾氣和複仇後的快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隻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和……後怕。她輕輕抱起依舊在熟睡的阿澈,小家夥似乎夢到了什麼,小眉頭微微蹙著,下意識地把包紮好的小手往懷裡縮了縮。
“沒事了,阿澈,都過去了。”雲渺低聲呢喃,用臉頰蹭了蹭他柔軟的發頂,心底一片柔軟。
為了安撫自家這隻飽受驚嚇的小崽子,也為了犒勞自己“為民除害”主要為了自己出氣)的辛勞,雲渺決定拿出壓箱底的手藝——烙糖餅!
廚房裡重點保護的老灶台區域),麵粉、清水、還有一小罐她珍藏的、顏色金亮如琥珀的野蜂蜜被鄭重其事地擺了出來。阿澈也醒了,搬著他的專屬小木墩坐在廚房門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雲渺忙碌的身影,小鼻子不時聳動一下,嗅著空氣中漸漸彌漫開的、甜蜜的麥粉香氣。被蛇咬的恐懼似乎被這香氣衝淡了不少,小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期待的光彩。
“娘親,香香!”阿澈吸溜了一下口水。
“香吧?等著,娘親給你烙甜甜的大餅餅!”雲渺係上自製的粗布圍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兩截白皙的手臂,動作麻利地和麵、揉麵。麵團在她手下被揉搓得光滑柔韌,再分成一個個小劑子,擀成薄薄的圓餅。
最關鍵的一步來了!雲渺用勺子小心地舀出濃稠的蜂蜜,在薄餅中央均勻地抹上厚厚一層金燦燦的蜜糖,再撒上一小撮她自製的、帶著淡淡桂花香的乾花瓣碎末,最後將餅皮對折捏緊邊緣,做成一個個飽滿的半月形。
“滋啦——!”
滾燙的薄油在鐵鍋底發出歡快的聲響。包好的糖餅被雲渺靈巧地滑入鍋中,小火慢煎。很快,誘人的焦香混合著蜂蜜特有的、甜得發膩的香氣便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廚房,甚至飄到了院子裡!
阿澈已經坐不住了,他從小木墩上溜下來,扒著廚房的門框,踮著小腳丫,眼巴巴地望著鍋裡那逐漸變得金黃、邊緣微微翹起、鼓起小泡的糖餅,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娘親……好香好香……澈兒餓了……”他小聲地、帶著點撒嬌地嘟囔。
“小饞貓!再等一會兒,裡麵糖漿燙嘴!”雲渺笑著用鍋鏟小心地給糖餅翻麵。看著那金黃油亮的餅皮,聽著糖漿在裡麵受熱發出的細微“咕嘟”聲,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可是她的獨家秘方!蜂蜜糖漿加特製乾花碎,甜而不齁,花香解膩,外皮焦脆,內裡流心!她自己都舍不得多吃!
終於,第一鍋糖餅新鮮出爐!雲渺用盤子盛了兩個,金黃油亮,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香甜熱氣。她特意將盤子放在灶台稍遠、通風的地方晾著:“阿澈乖,太燙了,晾涼一點再吃。”
阿澈的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眼睛卻死死黏在那兩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糖餅上,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仿佛在進行一場艱難的抗爭。
就在這時,一股穿堂風卷過廚房,將那濃鬱得化不開的甜香,如同長了翅膀般,精準地送向了庭院角落——槐樹下。
“呼……嚕……”
那悠長均勻的呼嚕聲,極其輕微地、如同被風吹皺的水麵般,蕩漾了一下。
緊接著,在雲渺和阿澈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槐樹下那個盤坐如石、仿佛能坐到地老天荒的清虛道長,竟然……動了!
他先是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地聳動了一下鼻翼。然後,那一直搭在膝蓋上的枯瘦手指,極其自然地抬起,極其隨意地……撓了撓他那用枯樹枝隨意挽著的、花白頭發下的……後腦勺?動作自然流暢得仿佛隻是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
做完這個動作,他依舊閉著眼,盤坐著。但雲渺和阿澈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帶著明確指向性的“渴望”氣息,如同實質般,從槐樹下彌漫過來,精準地鎖定了……廚房門口那盤晾著的、金黃油亮的糖餅!
阿澈瞬間警惕起來!像隻嗅到危險氣息的小獸!他猛地轉頭看向槐樹下,大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危機感!師祖!那個永遠在睡覺的師祖!竟然……要搶他的甜甜餅?!
雲渺也愣住了,隨即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好家夥!這鹹魚師傅的鼻子是屬狗的嗎?隔著這麼遠,還睡著了,都能聞到蜂蜜香?而且……他居然會主動對食物感興趣?!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中,更離譜的事情發生了!
清虛道長依舊閉著眼,盤坐著,仿佛還在沉睡。但他那隻剛剛撓完後腦勺的手,卻極其自然地垂落下來,極其隨意地……朝著廚房的方向,極其精準地……勾了勾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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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兩下!三下!
動作緩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的……召喚!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餅來!
雲渺:“……”她感覺自己的三觀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這老鹹魚!不僅醒了或者說半醒?),還學會點菜了?!還這麼理直氣壯?!
阿澈的小臉瞬間繃緊了!他看看槐樹下那隻勾動的手指,又看看灶台上那盤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屬於他的甜甜餅,大眼睛裡迅速蓄滿了委屈的水汽,小嘴扁了起來,像隻被搶了心愛骨頭的小狗。
不行!那是娘親給他做的!是他的!誰也不能搶!師祖也不行!
“娘親……”阿澈帶著哭腔,小手指著那盤餅,又委屈又害怕地看向雲渺,小身子往她腿邊縮了縮。
雲渺看著阿澈那護食又委屈的小模樣,再看看槐樹下那隻還在堅持不懈勾動的手指,一股惡作劇般的念頭混合著“敲竹杠”的奸商本能,如同野草般瘋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