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陽光暖融融地曬著,玉角小豬在牆角新翻的泥地裡打滾,把自己糊成了個泥球。阿澈已經徹底從青銅虎的“紅眼驚嚇”中緩過神來,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他那“洗香香”的小虎虎,坐在小馬紮上,用一根柔軟的草莖,極其認真地……給它“刷牙”。
“小虎虎……張嘴……啊——”阿澈模仿著雲渺給自己刷牙的樣子,把草莖往青銅虎那空洞的虎口裡捅,小嘴還配音,“刷刷刷……蟲蟲……跑光光!”
青銅虎毫無反應,任由小主人擺布,空洞的虎口裡塞滿了草莖。
雲渺坐在旁邊石階上,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心神不寧。指尖被劃破的微痛早已消失,但木盆裡那衝天而起的血光、凶戾的暗紅虎瞳、還有阿澈眼中一閃而逝的淡金流光……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裡。這青銅虎絕對是個燙手山芋!可看阿澈那寶貝的樣子,強行拿走怕是要水漫玄清觀。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牆角陰影裡那個抱著酒壇子、鼾聲均勻的老鹹魚。這老家夥……剛才是不是掐訣了?那股瞬間撫平躁動的暖意……
“師傅!”雲渺決定不憋著了,幾步走到牆角陰影處,叉著腰,“彆裝睡了!起來!有事問你!”
清虛的鼾聲毫無變化,甚至還咂巴了一下嘴,仿佛夢到了美酒。
“關於阿澈撿回來那隻青銅虎!”雲渺加重語氣,“剛才那血光!那紅眼珠子!怎麼回事?!是不是什麼邪門的玩意兒?會不會對阿澈有影響?!”
鼾聲……依舊。
雲渺額角青筋一跳,祭出殺手鐧:“再不起來!扣您下個月的‘醉仙釀’配額!一滴都沒有!”
“嗝兒……”清虛的鼾聲戛然而止,喉嚨裡發出一個悠長的、帶著濃鬱酒氣的嗝。他慢悠悠地睜開一隻渾濁的老眼,睡意朦朧地瞥了雲渺一眼,聲音含混:“……吵吵什麼……擾人清夢……不就是……個破……銅疙瘩……大驚……小怪……”
“破銅疙瘩?!”雲渺聲音拔高,“那玩意兒剛才差點用紅眼珠子把我跟阿澈瞪死!還吸了我的血!這叫破銅疙瘩?!”
“哦?”清虛那隻睜開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一瞬,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了然?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抱著酒壇子,撓了撓那幾根倔強的白發,“吸……血了?哪……哪兒吸的?”
雲渺沒好氣地伸出還殘留一點紅痕的食指:“這兒!就剛才給它洗澡的時候!劃破了滴進去的!”
清虛渾濁的老眼眯縫起來,如同老貓審視獵物,極其緩慢地掃過雲渺的指尖,又極其隱晦地掃了一眼遠處正認真給青銅虎“刷牙”的阿澈。他枯瘦的手指在油膩的道袍上無意識地搓了搓,似乎在……計算著什麼?
“嗯……”老鹹魚拖長了調子,含糊不清地嘟囔,“……童子尿……畫地圖……龍氣……引動……老藤……虎煞……吞金……噬血……嗯……有點意思……”
他的聲音太低,雲渺隻隱約聽到“童子尿”、“龍氣”、“虎煞”、“吞金噬血”幾個詞,心頭警鈴更是大作:“師傅!您嘀嘀咕咕什麼呢?到底怎麼回事?這玩意兒留不得吧?要不……趁阿澈不注意,我給它扔後山懸崖下去?”
“扔?”清虛那隻半睜的眼睛斜睨了雲渺一眼,帶著一種“朽木不可雕”的鄙夷,“暴殄……天物……敗家……玩意……”
雲渺:“……”她感覺自己的血壓在飆升!“那您老倒是說清楚啊!它到底是什麼?!”
清虛沒直接回答。他抱著酒壇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動作僵硬得仿佛生了鏽的傀儡。他在牆角那堆雜物裡一陣翻找,叮鈴咣啷,灰塵四起。最後,他極其鄭重地……從一堆空酒壇子底下,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棋盤?
一個極其破舊、邊緣都磨出了包漿、上麵縱橫交錯的線條都模糊不清的……空白棋盤!連一顆棋子都沒有!棋盤一角,還用焦炭歪歪扭扭地畫了個葛優癱的火柴人,旁邊潦草地寫著兩個小字——“天機”?
雲渺嘴角抽搐:“……師傅,您老該不會想用這破棋盤給我算一卦吧?”她對自家師傅的卜算能力深表懷疑——上次那張蚯蚓箭頭藏寶圖還記憶猶新!
清虛沒理她的吐槽,渾濁的老眼盯著那空白棋盤,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肅穆?他枯瘦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某種古老韻律地……拂過棋盤上模糊的紋路。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雲渺目瞪口呆的動作!
隻見老鹹魚極其鄭重地、雙手捧起懷裡那壇喝了一半的“醉仙釀”!那壇他平時當命根子護著,雲渺碰一下都要炸毛的寶貝酒!)
他將酒壇口微微傾斜,小心翼翼地……將裡麵澄澈如琥珀、香氣四溢的珍貴酒液……如同祭天般,極其緩慢、極其均勻地……淋在了那麵空白的棋盤之上!
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帶著醉人的芬芳。珍貴的酒液浸潤了棋盤,沿著模糊的棋路溝壑流淌,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仿佛被乾涸的土地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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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您瘋啦?!暴殄天物啊!這酒多貴啊!”雲渺心疼得直抽抽,差點撲上去搶救!
清虛充耳不聞。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被酒液浸潤的棋盤,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模糊,如同遠古的禱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蒼涼。
隨著他的念誦,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浸潤了“醉仙釀”的棋盤上,原本空無一物的溝壑紋路間,竟隨著酒液的流淌和蒸發,隱隱約約地……浮現出點點極其細微、如同星辰般的……暗金色光點!光點明滅不定,仿佛在酒液中沉浮,勾勒出某種玄奧莫測的軌跡!
阿澈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抱著青銅虎好奇地湊過來:“師祖爺爺……下棋棋?用……酒酒下?”
清虛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覺。他枯瘦的手指,極其緩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蘸著棋盤上殘留的酒液,在那些明滅的暗金光點之間,極其艱難地……淩空勾勒起來!
沒有筆。
沒有墨。
隻有指尖蘸著酒液,在虛空中劃過無形的軌跡!
隨著他指尖的勾勒,棋盤上那些暗金光點仿佛受到了牽引,開始極其緩慢地移動、彙聚!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初開、萬物生滅的宏大、蒼涼、又帶著無儘肅殺之氣的無形壓力,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整個後院!
玉角小豬停止了打滾,不安地“哼唧”著。
阿澈懷裡的青銅虎,極其極其微弱地……震動了一下,空洞的虎口似乎有幽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