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蜿蜒,塵土飛揚。雲渺背著裹成鹹魚卷的清虛,牽著懷抱“冰冰球”的阿澈,終於抵達了通往京城的最後一段水路——白浪渡口。
渾濁的河水拍打著簡陋的碼頭,幾艘樣式老舊、帆布打著補丁的客貨兩用船停泊著,船身隨著水波輕輕搖晃,散發出淡淡的魚腥味和桐油味。碼頭上人頭攢動,挑夫腳夫吆喝著,夾雜著商販討價還價的吵嚷,空氣裡彌漫著汗味、牲口味和河水的腥氣。
“娘親,好臭臭……”阿澈皺著小鼻子,把懷裡抱著的符紙屍王珠貼得更緊了些,仿佛那刺骨的冰涼能驅散這渾濁的空氣。
雲渺也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這環境,跟她想象中天子腳下、冠蓋雲集的京畿渡口實在相去甚遠。“沒辦法,大船都走運河,咱們趕時間,隻能搭這種小船了。”她目光掃過幾艘船,選了艘看起來船板相對厚實、船老大麵相也還算敦厚的貨船。
“船家,去京城外碼頭,三個人,什麼價?”雲渺上前詢問。
船老大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嘴裡叼著根草莖,正指揮著夥計搬運幾袋鼓鼓囊囊的糧食。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雲渺三人:一個年輕婦人帶著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還背著一個裹得嚴實、氣息微弱的“病人”,怎麼看都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喲,小娘子帶娃趕路不易啊!去京城外碼頭?行!順風的話,明日傍晚就能到!”船老大吐掉草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一個人二兩銀子,娃娃算半價,那病怏怏的老爺子……嘖嘖,看著占地方又晦氣,算你二兩半!一共六兩半銀子!”
雲渺眉毛都沒動一下,直接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子,不多不少正好六兩半,啪一聲拍在船老大旁邊的木桶上。“開船利索點,給安排個能遮風的角落。”聲音清脆,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味道。
船老大掂了掂銀子,又看看雲渺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心裡莫名咯噔一下,剛才那點欺生的心思瞬間收斂了不少。“得嘞!小娘子爽快!黑子!帶這位娘子去前艙角落,鋪點乾草!”他朝一個精瘦的夥計喊道。
這艘“乘風號”貨船不大,前艙堆滿了麻袋和籮筐,散發著糧食和乾貨的氣味。夥計黑子勉強在角落清出一小塊地方,鋪了點乾稻草。雲渺將依舊“鹹魚休眠”的清虛小心放平,用鬥篷蓋好,又把阿澈安置在旁邊。
“娘親,船……晃……”阿澈抱著他的“冰冰球”,小臉有些發白,小手緊緊抓住雲渺的衣角。小家夥第一次坐這種小船,明顯不適應顛簸。
“乖,阿澈不怕,就當搖籃。”雲渺把兒子摟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順便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他懷裡符紙珠子的位置,確保那刺骨的陰寒不會直接透出來凍傷他。“抱著你的球球,靠著娘親睡會兒。”
船緩緩離岸,駛入寬闊的河道。渾濁的河水拍打著船舷,發出單調的嘩嘩聲。阿澈在娘親懷裡漸漸放鬆下來,大眼睛好奇地透過船艙縫隙看著外麵渾濁的水麵。懷裡的屍王珠散發著絲絲涼意,反而讓他暈船的感覺減輕了不少。
雲渺則半閉著眼,看似休息,實則精神高度集中。船艙裡還有七八個乘客,多是些行商和小販,彼此低聲交談著。她的耳朵捕捉著每一個音節,試圖從中篩出有用的信息。
“……聽說了嗎?英國公府那位小公爺,前幾日又在醉仙樓跟人打起來了,砸了半條街!”
“嘖嘖,勳貴子弟,跋扈慣了……不過國公爺遇刺後,這位小爺倒是收斂了點?”
“嗨!那是被老國公關禁閉了!聽說這次惹的是北邊來的過江龍……”
“噓!小聲點!彆惹禍上身!”
英國公府?小公爺?雲渺心中微動。看來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渾。懷裡的阿澈似乎聽到了“國公爺”幾個字,小身子動了動,小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裝著私印的小布袋。
船行半日,日頭偏西。河麵愈發開闊,兩岸的村莊變得稀疏起來,隻有連綿的蘆葦蕩在風中起伏。船艙裡的乘客大多昏昏欲睡,隻有船工在甲板上走動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
就在這時!
“老大!有船靠過來了!不太對勁!”甲板上突然傳來夥計黑子帶著驚恐的喊叫!
緊接著,是船老大變了調的怒罵:“艸他娘的!是水匪!快!快轉舵!進蘆葦蕩!”
船艙裡瞬間炸開了鍋!
“水匪?!”
“天殺的!怎麼遇上這幫活閻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