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滿地狼藉和濃得化不開的詭異氛圍。英國公夫婦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走,哀嚎聲漸行漸遠。禦醫們圍著龍椅上的雍帝蕭珩,施針灌藥,忙得滿頭大汗。皇帝臉色青白交加,捂著胸口,咳聲雖緩,但每一次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弦。那杯陰寒詭譎的毒酒,雖未直接入腹,但其霸道的氣息與雍帝本就積弱的龍體衝撞,引發了凶險的舊疾。
龍袍下擺那塊油汪汪、亮晶晶的奶糕印記,在殿內通明的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眼,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驚世駭俗的鬨劇。大臣宗親們垂首侍立兩側,大氣不敢出,目光低垂,偶爾瞥向那塊“禦賜”油漬和抱著阿澈、臉色凝重的雲渺,眼神複雜難言。隻有角落那條裹著破鬥篷的“鹹魚”,鼾聲均勻,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場無聊的皮影戲。
“皇兄!皇兄!”蕭絕半跪在龍椅旁,緊握著雍帝冰涼的手,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焦灼。他雖冷硬如鐵,但對這位自小庇護他的皇兄,情分極深。
雍帝艱難地喘息著,勉強睜開眼,目光渾濁,卻依舊銳利地掃過殿內一張張或惶恐、或擔憂、或暗藏心思的臉。他看到了雲渺懷中那個懵懂無知、隻惦記著“甜甜糕糕管夠”的阿澈,小家夥胸前那枚“鼠鼠圈圈甜甜功勞牌牌”在燈火下折射著微光,像一顆落入凡塵的星辰。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在雍帝被病痛和陰謀折磨得異常清醒的腦海中,轟然成型!
他猛地用力,反握住蕭絕的手,指甲幾乎陷入弟弟的皮肉!他用儘全身力氣,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清晰地吐出了幾個字:
“傳……傳朕口諭……阿澈……忠勇赤誠……天……天佑福星……即……即刻……封……為……太子……少保……代……代朕……監國……三日!”
“什麼?!”
“監國?!太子少保?!”
“一個……五歲稚童?!”
死寂的大殿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倒抽冷氣聲、難以置信的質疑聲轟然響起!幾乎要掀翻麟德殿的穹頂!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讓一個五歲的、剛剛用奶糕擦過龍袍的奶娃當太子少保?還代天子監國三日?!陛下這是被毒糊塗了?還是被那塊油漬氣瘋了?!
蕭絕瞳孔驟縮,扶著皇兄的手猛地一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雍帝:“皇兄!不可!阿澈年幼,豈能……”
“住口!”雍帝厲聲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暗紅的血絲!他死死盯著蕭絕,眼神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絕和深意,“朕……意已決!此……乃天命……咳咳……福星……當……鎮……朝綱……亂……象……!”
他猛地抬手,指向阿澈!那顫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神諭的力量!
“陛下有旨——!”內侍總管李德全強壓著心頭的驚濤駭浪,用儘全身力氣,尖聲宣唱:“封——雲氏阿澈——為太子少保!代天子監國三日——!群臣——跪拜——!”
尖銳的尾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蕩,帶著一種荒誕而沉重的力量。
滿殿的宗親勳貴、文武大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個個僵在原地,臉色煞白,眼神裡充滿了荒謬、抗拒、難以置信!跪拜?向一個五歲的、掛著奇怪牌牌、嘴邊還沾著奶糕屑的奶娃跪拜?!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褻瀆朝綱!
“陛下!萬萬不可啊!”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宗正顫巍巍出列,老淚縱橫,“國事豈是兒戲!讓一黃口小兒監國,置祖宗禮法於何地?置我大雍威嚴於何地?老臣……老臣死諫!”說著就要往柱子上撞!
“陛下三思!”數位重臣也紛紛出列,言辭激烈,痛心疾首!
然而!
就在這沸反盈天、幾乎要釀成逼宮之勢的當口!
“哇——!好高!亮亮!”一聲清脆響亮、充滿純粹驚喜的童音,如同天籟般壓過了所有的喧囂!
隻見阿澈不知何時被雲渺放了下來!小家夥對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渾然不覺,他正仰著小臉,大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龍椅旁邊,禦案上那盞足有半人高、通體由黃金打造、鑲嵌著無數寶石、頂端還蹲著一隻展翅欲飛金鳳的……九枝連盞宮燈!
那金燦燦的光芒,那亮閃閃的寶石,瞬間俘獲了五歲萌娃的全部心神!在他眼裡,這可比什麼“監國”、“少保”有意思多了!這簡直就是一座閃閃發光的寶藏山!
阿澈歡呼一聲,邁開小短腿,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像隻快樂的小鬆鼠,“噔噔噔”就朝著那盞價值連城的金鳳宮燈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還興奮地指著燈頂那隻金鳳凰:“鳥鳥!金鳥鳥!會發光!阿澈要摸摸!”
“小公子!使不得!那是禦……”李德全嚇得魂飛魄散,想阻攔已經來不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小小的、水藍色的身影移動,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要乾什麼?摸禦燈?拔金鳳?那可是禦用之物,大不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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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
阿澈已經跑到了禦案邊!他踮起腳尖,小胖手努力地、無比精準地……一把抓住了那金鳳宮燈最下麵、用來懸掛流蘇的金環!然後,小家夥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用力往下一拉!
嘎吱——!
一聲輕微的機括轉動聲!
那盞沉重華麗的九枝連盞宮燈,連同頂端那隻展翅的金鳳,竟然……極其流暢地、緩緩地……向下傾斜了大約十五度角!金鳳的腦袋微微低下,翅膀的角度也隨之調整,原本是昂首向天的姿態,瞬間變成了一個……微微俯首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