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光華緩緩散去,山洞裡那股令人窒息的、混合了劇痛與焦糊的複雜氣息,被一種淡淡的、帶著新生草木清甜的味道取代。雲渺靠在蕭絕臂彎裡,身體依舊虛弱,臉色蒼白如紙,但眉宇間那抹深沉的痛苦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卻蘊含著微弱生機的鬆弛。
她內視己身,仙骨上那些猙獰的紫黑色裂痕邊緣,一絲絲瑩白如玉的新骨正在極其緩慢地滋生,如同貧瘠土地上倔強冒出的嫩芽。雖然微弱,雖然修複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雖然那紫黑色的“骨蝕毒”如同頑固的苔蘚,依舊盤踞在裂痕深處虎視眈眈……但希望的火苗,終究是被阿澈本體用最純粹的心念點燃了。
代價是巨大的。小家夥此刻正安靜地躺在赫連燼懷裡,小臉蒼白,呼吸微弱,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顯然心神消耗過度,陷入了深沉的昏睡。阿澈分身趴在赫連燼腿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昏迷的哥哥,小臉上滿是擔憂和後怕,小手緊緊抓著哥哥的衣角,仿佛怕他也像娘親剛才那樣痛得厲害。
“師祖……澈兒他……”雲渺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心疼。
清虛老道慢悠悠地踱過來,胖乎乎的手指搭在阿澈本體纖細的手腕上,片刻後,慢吞吞道:
“嗯……”
“心……神……耗……竭……”
“睡……一……覺……)”
“滋……啦……意念:湯鍋表示電量耗儘,待機充電)”
“無……大……礙……”
“醒……來……”
“喝……碗……”
“‘工……傷……牌……安……神……補……腦……魚……頭……豆……腐……湯……’……”
“附……贈……雙……倍……魚……頭……)”
“呼……”
聽到師祖說哥哥沒事,隻是累睡著了,阿澈分身明顯鬆了口氣,小臉上擔憂之色稍減。他鬆開抓著哥哥衣角的小手,轉而看向靠在蕭絕懷裡的娘親。娘親的臉色還是好白,看起來好累好累,剛才痛得那麼厲害……
小家夥的大眼睛裡,水汽又開始彌漫。他不懂什麼仙骨、什麼毒蝕,他隻知道娘親很痛,哥哥累壞了。他想幫忙!可是……他能做什麼呢?
就在小家夥茫然又焦急的時候,趴在他頭頂、一直蔫蔫的白澤,小鼻子忽然用力地嗅了嗅空氣中那淡淡的草木清甜味道,又看了看雲渺仙骨上艱難滋生的新骨,額頭金紋微微閃爍,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意念傳遞過來:
“嗷嗚……渺渺,你仙骨新生的速度……太慢了!那些‘骨蝕毒’像跗骨之蛆,清理一點它就反撲一點!而且……而且我發現,那些新生的骨質,好像……有點‘營養不良’?光靠師祖那爐子的生機和澈澈本體剛才引動的薪火餘溫,不夠!遠遠不夠!得給它‘加餐’!得用最純粹、最本源的生命精血去滋養它!就像……就像給剛發芽的小苗澆最好的靈液!”
生命精血?!
這四個字讓雲渺心頭一沉!精血乃是修士本源所係,蘊含生命精華和修為根基,損耗一滴都需長時間調養恢複!她現在仙骨受損,靈力滯澀,自身精血枯敗黯淡,如同乾涸的泉眼,根本榨不出多少滋養新骨的“靈液”!
“我的精血……恐怕……”雲渺苦澀地搖頭,她自己都感覺身體像個漏風的破口袋。
“嗷!不是你的!”白澤急得在她肩頭蹦了一下,“你的精血現在帶著‘骨蝕毒’的氣息,澆下去不是滋養,是催命符!需要……需要最純淨的、最好是同源血脈的、充滿生機的精血!就像……就像……”
白澤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猶豫和愧疚,飄向了……被赫連燼抱在懷裡的、昏迷中的阿澈本體!
同源血脈!充滿生機!阿澈本體是她的親兒子!他的精血,無疑是最合適的“靈液”!
“不行!”雲渺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地拒絕!聲音因為激動都有些變調!她掙紮著想坐直身體,“澈兒已經為了我耗儘心神昏迷了!怎麼能再取他的精血?!絕對不行!我寧願這仙骨不長了!”
取一個昏迷孩子的精血?這比剜她的心還痛!
“渺渺!可是……”白澤也急了,“如果不儘快滋養,那些新生的骨質會枯萎的!它們太脆弱了!而且‘骨蝕毒’的反撲隨時會來!到時候……”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雲渺態度異常堅決,眼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厲色。她寧願自己承受仙骨寸裂之痛,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的兒子!一絲一毫都不行!
山洞裡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蕭絕和赫連燼都沉默著,但眼神同樣冰冷,顯然也絕不同意動阿澈本體。
就在這時——
“娘親!”
一聲帶著哭腔的、異常響亮的奶音打破了凝滯!
隻見原本趴在赫連燼腿邊、擔憂看著哥哥的阿澈分身,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小臉上淚痕未乾,大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異常明亮、異常堅定的光芒!他聽到了白澤的話!他聽懂了“精血”能幫娘親的骨頭長好!他聽到了娘親說不能用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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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沒有絲毫猶豫!
他猛地抬起自己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胳膊,另一隻小手在袖子裡一陣摸索——他竟然從之前脫下的、糊滿泥漿的外衣裡,摸出了一片邊緣極其鋒利的、不知何時偷偷藏起來的、黑水沼澤裡特有的銳利黑色頁岩碎片!
“澈澈有血!澈澈給娘親!”小家夥帶著哭腔,聲音卻異常響亮清晰!他高高舉起那片鋒利的黑色頁岩碎片,沒有絲毫遲疑,對著自己白白嫩嫩的手腕內側,狠狠劃了下去!
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孩童特有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不要——!!!”雲渺目眥欲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掙紮著就要撲過去!
蕭絕和赫連燼也瞬間臉色劇變!身影同時暴起!
然而,阿澈分身離得近,動作又太突然、太果決!
嗤!
一聲極其細微的割裂聲響起!
鋒利的頁岩邊緣瞬間割開了小家夥手腕內側嬌嫩的皮膚!一道寸許長的傷口出現,鮮紅刺眼的血珠,如同斷了線的紅珊瑚珠,瞬間就湧了出來!
“嗚!”劇痛讓小家夥小臉一白,眼淚瞬間飆出,但他死死咬著下唇,沒有縮手!反而努力將流血的手腕,朝著靠在蕭絕懷裡的雲渺伸去!小臉上滿是倔強和急切:“娘親……快……快喝澈澈的血……長骨頭……”
鮮紅的血珠滴落,在乾燥的岩石地麵上濺開小小的血花,觸目驚心!
“澈澈!”雲渺的心像是被那隻小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蕭絕懷裡撲過去,一把將小兒子緊緊抱住,死死按住他流血的手腕!
“你乾什麼!傻孩子!你乾什麼啊!”她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如同決堤般湧出,混合著小家夥手腕上的鮮血,一片溫熱粘膩。她手忙腳亂地撕下自己道袍還算乾淨的內襯下擺,想要給他包紮止血。
“娘親……痛……澈澈不怕……”阿澈分身被娘親抱得緊緊的,手腕的劇痛和心裡的委屈一起湧上來,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娘親骨頭痛……澈澈的血……給娘親……嗚嗚嗚……長骨頭……”
孩子的哭聲如同最尖銳的錐子,狠狠刺在每個人的心上。
蕭絕和赫連燼的身影僵在半途,看著雲渺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手腕還在不斷滲血的小小身影,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憤怒、心疼、震撼……交織在一起。
山洞深處,清虛老道那慢悠悠的“滋啦”意念音效,在阿澈分身割腕的瞬間就徹底消失了。他白胖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慵懶和慢吞吞,隻剩下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震動。他慢悠悠地……不,幾乎是瞬間就出現在了雲渺和阿澈分身旁邊!
他慢吞吞地蹲下胖胖的身體,沒有去看雲渺慌亂包紮的動作,也沒有去管哇哇大哭的阿澈分身,而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極其小心地……蘸取了一點阿澈分身滴落在岩石上、尚未完全凝固的、帶著溫熱體溫的鮮紅血珠。
那點血珠在他胖胖的指尖滾動,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純粹、異常蓬勃的生機氣息!
清虛老道將那點血珠湊到鼻尖,慢悠悠地……極其仔細地嗅了嗅。
然後,他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睛,猛地睜大了!瞳孔深處,混沌星河瘋狂流轉,倒映著指尖那點鮮紅!
“嗯……”
“這……”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