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籍司內,死寂得可怕。
所有仙吏的目光,都如同被無形的膠水粘住,死死凝固在主事仙官那張價值不菲的無瑕白玉桌案上。桌案中央,那個散發著混合了汗臭、油膩、焦糊、混沌雷霆以及某種難以名狀陳舊氣味的巨大“破布包”,還在微微起伏,一隻沾滿汙漬的手無力地耷拉在桌沿,微微顫抖著。
主事仙官李玄齡,紫綬仙衣下的身體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他看著自己心愛的、象征著仙籍司威嚴的桌案被如此“玷汙”,感受著那如同實質般鑽進鼻孔的詭異氣味,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伸出的手指哆嗦得如同帕金森晚期,嘴唇翕動,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仙官大人!”雲渺努力把身上那件寬大油膩的道袍裹緊一點,擋在桌案前,隔絕了大部分仙吏們投向破布包的驚恐目光,臉上擠出這輩子最“誠懇”的笑容雖然看起來更像牙疼),“事急從權!飛升登記!手續!麻煩……立刻!馬上!辦!”
她刻意加重了“立刻馬上”四個字,眼神瘋狂示意殿外——那如同海嘯般由遠及近的喧嘩聲浪,已經清晰地拍打著仙籍司的殿門!看熱鬨的“觀光團”大軍,殺到了!
“嗬……登……登記?”李玄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他指著桌案上的“破布包”,聲音都在發顫,“這……這……這……是何物?!仙籍重地!豈容……豈容此等汙穢之物……褻瀆!來人!給本官……”
“汙穢?!你才汙穢!你全家都汙穢!”破布包裡猛地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控訴,帶著濃濃的哭腔和悲憤,“貧道……貧道乃堂堂飛升仙君!清虛仙君!就是……就是被這孽徒孫的破被子裹了一下!怎麼就汙穢了?!貧道的聖體……嗚嗚……貧道的清白啊……”
清虛的悲鳴如同火上澆油,李玄齡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眼看就要背過氣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
仙籍司那兩扇沉重的萬年溫玉大門,被一股巨力猛地從外麵推開!洶湧的人潮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各種興奮的議論、壓抑的哄笑、以及留影玉簡的光芒,瞬間湧了進來!
“來了來了!破布包呢?登記上了嗎?”
“快看!在桌子上!還在動!”
“噗!主事仙官的臉……哈哈哈!像生吞了隻癩蛤蟆!”
“清虛仙君!露個臉唄!讓大夥兒瞻仰一下混沌寶光!”
“雲渺仙君!扛包累不累?需要幫忙嗎?收費合理!”
混亂!極致的混亂!原本莊嚴肅穆的仙籍司,瞬間變成了仙界最熱鬨的菜市場。仙吏們被擠得東倒西歪,案幾上的玉簡嘩啦啦掉了一地。李玄齡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大人!”旁邊一個機靈的年輕仙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慌忙掐人中。
“肅靜——!!!”
一聲飽含仙元、如同九天驚雷炸響的怒吼,驟然壓過了所有嘈雜!金光一閃,巡界仙將魁梧冷峻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他身後跟著一隊殺氣騰騰、臉色同樣黑如鍋底的天兵!
強大的金仙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水般席卷整個仙籍司,瞬間將喧囂鎮壓下去。那些擠進來的仙眾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哄笑聲戛然而止,一個個縮著脖子,噤若寒蟬,隻敢用眼神瘋狂交流。
巡界仙將冰冷如刀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殿堂,掠過那扶額歎息的雲渺,最終定格在桌案中央那個還在微微蠕動、散發著“獨特”氣息的破布包上,嘴角又是狠狠一抽。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製著拔劍砍人的衝動,聲音冷硬如鐵:
“仙籍司主事何在?!”
被掐了人中的李玄齡悠悠轉醒,一看到巡界仙將,如同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從年輕仙吏懷裡掙脫,指著桌案上的破布包,老淚縱橫:“將軍!將軍明鑒!此……此等穢物……汙我仙籍聖地!下官……下官……”
“穢物?”巡界仙將打斷他,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隻是眼神更冷了,“此乃今日飛升者,清虛仙君。速速為其辦理仙籍玉牒!還有這位,雲渺仙君!”
“可……可他……”李玄齡看著那破布包,一臉崩潰。
“沒有可是!”巡界仙將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飛升台異象已錄,身份無誤!仙籍司隻負責登記造冊!至於形態……不在爾等職責範圍!立刻!馬上!辦!”
最後四個字,如同重錘,砸得李玄齡一個趔趄。他看看殺氣騰騰的巡界仙將,再看看桌案上那個散發著“仙君氣息”的蠕動包裹,又感受著周圍無數道看戲的目光,終於認命了。他慘白著臉,顫巍巍地坐回椅子避開了桌案正前方),對著旁邊一個抱著空白玉牒、同樣麵無人色的年輕仙吏揮了揮手,聲音虛弱:
“登……登記吧……清虛……仙君……形態……呃……特殊包裹狀態……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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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輕仙吏手抖得如同篩糠,差點把玉牒掉地上。他哆哆嗦嗦地拿起仙篆金筆,沾了沾旁邊幸免於難的墨玉硯台裡的仙墨手一抖,墨汁滴在了玉牒上,暈開一團黑漬),開始記錄:
“飛升者:清虛。”
“仙號:清虛仙君。”
“飛升形態:……呃……裹於……混沌寶光……破舊星雲絨毯……被中……狀態……穩定……呃……略有蠕動……”
每寫一個字,年輕仙吏的臉就白一分,感覺自己的仙途也跟著黯淡一分。
“噗嗤……”
“哈哈哈……”
“混沌寶光破被……狀態穩定略有蠕動……噗!人才啊!”
殿內雖然被巡界仙將的威壓鎮著,但那些看客們壓抑的嗤笑聲和肩膀的聳動,依舊此起彼伏。
“咿呀!到小泥巴了!到小泥巴了!”小泥巴的投影完全不受威壓影響,歡快地在雲渺身邊跳來跳去,指著自己的小鼻子,“小泥巴!雲渺仙君的超級無敵可愛小幫手!也要登記!”
雲渺扶額,感覺頭更疼了。她一把將小泥巴的投影按虛按)下去:“閉嘴!沒你事!”然後對那快哭出來的年輕仙吏快速說道:“雲渺,仙號就雲渺仙君。形態……正常。”她特意加重了“正常”兩個字,雖然裹著破道袍的樣子實在談不上多正常。
年輕仙吏如蒙大赦,趕緊刷刷寫下雲渺的信息,字跡潦草得如同鬼畫符。
“玉牒拿來!”巡界仙將不耐煩地喝道。
年輕仙吏慌忙將兩塊剛錄入信息、墨跡未乾的玉牒清虛那塊還沾著墨漬)雙手奉上。
巡界仙將看都沒看,隔空一抓,兩塊玉牒飛入他手中。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尤其在雲渺和她肩頭那個破布包上停頓了一瞬,聲音如同寒冰:
“仙籍已錄!清虛仙君!雲渺仙君!即刻隨本將前往‘引仙池’,滌淨凡塵,凝塑仙軀!不得有誤!”他刻意在“滌淨凡塵”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眼神裡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說完,他根本不給兩人或者說一人一包)任何反應時間,轉身化作一道金光,朝著殿外激射而去!那速度,仿佛身後不是兩位新晉仙君,而是兩坨行走的瘟疫源。
“走!”雲渺當機立斷,再次彎腰,雙手猛地抱住桌案上那個巨大的破布包,腰腹發力,一聲低喝,“起!”
“嗷——!!輕點!孽徒!貧道的腰!腰!”破布包裡傳來清虛殺豬般的慘叫。
雲渺充耳不聞,再次將這散發著“仙界之恥”氣息的包裹扛上肩頭,腳下青虹再現,緊追著巡界仙將的金光而去!動作依舊熟練得令人心酸。
“跟上跟上!引仙池!重頭戲!”
“清虛仙君要‘滌淨凡塵’了!哈哈哈!快去看看那破被子會不會被仙池水化掉!”
“開盤了開盤了!賭清虛仙君裹著破被入池,還是光著入池!賠率一賠十!”
剛剛安靜下去的“觀光團”再次沸騰,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呼啦啦又追了上去。仙籍司內,隻留下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的李玄齡,和一地狼藉、麵麵相覷、感覺職業生涯遭受了毀滅性打擊的仙吏們。
引仙池。
位於仙界邊緣一片氤氳的仙雲深處。池水並非尋常之水,而是由最精純的先天壬水之精凝聚而成,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不斷流轉的七彩琉璃光澤。池麵霧氣升騰,氤氳著洗滌神魂、重塑仙軀的無上道韻。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濃鬱得化不開的乳白色先天仙靈氣,如同活物般在池麵上空盤旋飛舞,光是吸上一口,便覺通體舒泰,仙元蠢動。
這裡是新飛升仙人的必經之地,滌儘凡軀最後一絲濁氣,鑄就無垢仙體的神聖之所。平日裡,新仙人在此沐浴更衣,凝神靜氣,感受仙靈,場麵莊重而肅穆。
然而今日……
巡界仙將的金光在池邊戛然而止。他負手而立,臉色依舊黑沉,看著那七彩琉璃的池水,眼神複雜,仿佛在思考要不要先跳下去洗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