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清晨。
百草堂萬仙集分閣,後山工地。
晨光熹微,勉強穿透稀薄的毒煞瘴氣,給這片飽經摧殘的土地鍍上一層灰蒙蒙的金邊。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焦土、毒液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鹹魚汗味”混合的複雜氣息。
“動作快點!把那塊‘星隕玄鐵’被草祖宗嫌棄當抹布那塊)給本座嵌到聚靈陣眼上去!歪了!再往左三寸!對!就那兒!用點力!沒吃飯嗎?!本座這庫房地基必須固若金湯!再塌了,本座把你們全埋進去當陣基!”草祖宗懸浮在半空,葉片金光流轉,如同一個暴躁的包工頭,對著下方一群戰戰兢兢、扛著各種珍稀建材包括但不限於被拍碎的庫房地基殘骸、煉丹閣的千年鐵木斷梁、以及……幾塊從廢墟裡扒拉出來的、沾染著毒龍涎液的巨大黑鱗?)的百草堂弟子瘋狂輸出。
它聲音尖利,意念如同鞭子抽打在每個人的神魂上。那些弟子個個麵如土色,動作僵硬,搬運那些“建材”時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上麵殘留的恐怖氣息反噬,或者惹惱了頭頂那位活祖宗,真被塞進地基裡當填料。
工地邊緣,臨時搭建的涼棚下。
玉衡仙君正對著麵前一尊半人高的“藝術品”,眉頭擰成了麻花。
那“藝術品”主體是一塊從煉丹閣廢墟裡搶救出來的、還算完整的“暖陽玉”底座。底座上,用仙晶粉末混合著某種粘稠的靈液據說是百草堂庫房壓箱底的“萬年石鐘乳”,被玉衡強行征用),精心粘合、堆砌著……一堆閃爍著五顏六色光芒的……石頭。
有深坑裡扒出來的、蘊含微弱空間波動的碎石;有被毒龍爪拍碎的庫房地基上、帶著點微弱仙靈氣的玉石碎片;甚至還有幾片指甲蓋大小、從毒龍爪背掉落的……帶著腐蝕白斑的……黑色碎鱗……
玉衡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形狀還算圓潤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空間碎石,試圖將它鑲嵌在“藝術品”的頂端,作為點睛之筆。
“啪嗒!”
仙晶粉末粘合的力道沒掌握好,那塊碎石……掉了下來,連帶旁邊幾塊粘合不牢的碎片也稀裡嘩啦滾落一地。
“啊——!我的‘絕淵遺珍·涅盤重生·百草之光’賀禮啊!”玉衡發出一聲哀嚎,手忙腳亂地去撿,“這破仙晶粉!粘性還不如凡間的漿糊!赤陽子!赤陽子!給本仙君拿點更粘的來!要能粘住真仙神魂的那種!”
遠處正指揮弟子清點“損失清單”的赤陽子閣主一個激靈,苦著臉跑過來:“玉衡仙君,真沒有了!庫房最後一點‘萬年石鐘乳’和‘九轉凝膠’都被您征用了!剩下的……就隻有……給弟子們修補丹爐用的……‘玄鐵粘合劑’了,那玩意兒……粘是粘得緊……就是……固化後……顏色烏漆嘛黑……還……還掉渣……”
玉衡看著地上那堆散落的“珍寶”,再想想赤陽子描述的“玄鐵粘合劑”效果,眼前一黑。她精心構思的、準備用來在上清仙宗大典上“驚豔四座”、順便為百草堂“涅盤重生”打廣告的賀禮……眼看就要變成一坨……烏黑掉渣的……垃圾堆了?!
另一邊。
雲渺盤膝坐在一塊相對乾淨的大石上,麵前攤開著十幾個打開的玉盒。盒子裡,各色丹藥流光溢彩,散發著或馥鬱、或辛辣、或令人神魂悸動的……劇毒氣息。
她指尖仙元流轉,小心翼翼地牽引著不同丹藥逸散出的毒氣,如同抽絲剝繭。赤紅色的“焚心蝕骨煙”、墨綠色的“九幽腐魂瘴”、慘白色的“銷魂蝕魄霜”……在她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溫順的毒蛇,緩緩彙聚於掌心上方,凝而不散,交織纏繞,漸漸形成一個……拳頭大小、顏色不斷變幻、如同流動毒液漩渦的……詭異光球。
光球核心,隱隱可見一枚米粒大小、漆黑如墨的核心在緩緩旋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毀滅波動。
“成了!”雲渺眼中精光一閃,指尖飛速掐訣,一道道封印符文如同鎖鏈般纏繞上那劇毒光球,將其層層包裹、壓縮!
嗡——!
光芒收斂,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呈現出一種深邃如宇宙星空的……純黑色丹丸,靜靜地懸浮在她掌心。丹丸表麵光滑無比,沒有任何丹紋,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黑。仿佛連光線都能吞噬進去。
“咿呀!娘親!好黑!好嚇人!”小泥巴的投影縮在雲渺肩頭,看著那顆黑丹,投影的小臉上滿是嫌棄和畏懼,小身子直往雲渺脖子後麵躲,“這個……真的能當賀禮嗎?小泥巴感覺……它想咬人!”
“咬人?”雲渺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顆黑得純粹、吞噬一切光線的丹丸,“它不咬人。它隻是……比較‘熱情’。”她小心地將這顆耗費了庫房僅存幾種頂級毒材、凝聚了她目前毒道巔峰造詣的“歸墟寂滅丹”收進一個特製的、布滿封印符文的寒玉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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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小泥巴的投影歪著腦袋,一臉懵懂。
“嗯。”雲渺點頭,一本正經,“熱情到……能讓一位沒有防備的金仙……瞬間‘熱情洋溢’地……歸於寂滅。”她掂了掂手中的寒玉盒,感受著裡麵那足以夷平一座仙山的毀滅力量,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過程有點費材料主要是毒材),但這份“心意”……足夠“獨特”了!希望上清仙宗那些老古董們……心臟夠好。
她目光轉向涼棚下,看著玉衡正抓狂地試圖用“玄鐵粘合劑”把一塊毒龍碎鱗粘回她那堆搖搖欲墜的“垃圾山”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又看向工地中央,草祖宗正指揮著幾個弟子,試圖把一塊沾染著暗紅龍血的巨大山石被龍爪拍飛的)塞進庫房地基……
很好,大家都在為“賀禮”和“重建”努力雖然方向有點歪)。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工地最角落,靠近那片被草祖宗撞塌的煉丹閣廢墟旁。
清虛仙君蹲在那裡,背對著眾人,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專心致誌地……玩泥巴?
他麵前的地上,攤著一小堆……從深坑邊緣挖出來的、混合著蝕魂毒煞被混沌氣息淨化過,毒性大減)和碎石粉末的……黑色泥巴。
清虛那雙鹹魚手,此刻沾滿了黑泥,正異常靈活地……揉捏著。
他捏得很投入,很專注。嘴裡似乎還在無聲地念叨著什麼,鹹魚眼中帶著一種……孩童般的……純粹快樂?仿佛他捏的不是泥巴,而是什麼稀世珍寶。
雲渺皺眉,走了過去。
“師傅,你在做什麼?”
清虛聞聲,茫然地抬起頭,臉上還沾著幾點黑泥,像隻花貓。他舉起手裡剛剛完成的作品,獻寶似的遞到雲渺麵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渺渺……你看……像不像?”
雲渺定睛一看,嘴角瞬間僵硬。
清虛手裡,赫然是一個……巴掌大小、用黑泥捏成的……人偶。
人偶的造型……極其抽象。
腦袋像個歪瓜裂棗的土豆,五官模糊,隻有兩個用碎石子摁進去充當眼睛的凹坑。
身體是扭曲的一坨,勉強能看出四肢,但胳膊一條長一條短,腿更是擰成了麻花。
最離譜的是……人偶的頭頂……還歪歪斜斜地……頂著一小撮……用幾根枯草葉粘上去的……“頭發”?
整體形象……充滿了後現代主義的……狂野與不羈。與其說像個人,不如說像個……剛從泥潭裡撈出來的……變異土豆精。
“像……像什麼?”雲渺艱難地開口,試圖理解鹹魚師傅那異於常人的審美。
清虛眨巴著鹹魚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泥人,一臉認真:“像……貧道啊!”
雲渺:“……”
她看著那個歪瓜裂棗、頂著幾根枯草的泥人,再看看眼前一臉認真、沾著泥巴的清虛……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這位師傅……對自己的形象認知……是不是有什麼……致命的偏差?
“咿呀?師祖捏了自己?”小泥巴的投影好奇地湊過來,圍著泥人轉了一圈,投影的小臉上滿是困惑,“不像呀……師祖……明明……更鹹一點?”
清虛似乎沒聽出小泥巴的“誇獎”,反而更高興了,小心翼翼地把那個醜得驚心動魄的泥人放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然後又在旁邊那堆黑泥裡扒拉起來。
“還有……還有……”他嘟囔著,鹹魚手再次翻飛。
這一次,他捏得更快,更熟練。
很快,又一個黑泥人偶誕生了。
這個……稍微“像樣”一點。腦袋圓了點,五官稍微清晰,能看出是個女子的輪廓,穿著一件……同樣用泥巴捏出來的、裙角飛揚的……道袍?雖然那袍子皺巴巴像塊破抹布。
“渺渺!”清虛獻寶似的遞上第二個泥人。
雲渺看著那個泥人女子模糊但依稀能看出幾分自己神韻的側臉?),以及那件泥巴捏的、醜得彆致的道袍……心情複雜。好吧,至少……比第一個像個人。
“還有……還有玉衡……”清虛似乎捏上了癮,又埋頭苦乾。
第三個泥人很快出爐。這個……更抽象了!腦袋上頂著一大坨用黑泥搓成的……丸子頭?手裡還捏著一小團泥巴,似乎代表……瓜子?身體比例嚴重失調,像個大頭娃娃。
“咿呀!這個是玉衡姨姨!”小泥巴的投影指著那個丸子頭泥人,咯咯笑了起來,“瓜子!是瓜子!”
清虛咧嘴一笑,露出沾著泥的牙齒,顯得有點傻氣。他把三個泥人並排放在石頭上:第一個歪瓜裂棗代表自己,第二個勉強像雲渺,第三個抽象丸子頭代表玉衡。
他看了看,似乎覺得少了點什麼。目光掃過,落在了正懸浮在庫房地基上空、金光閃閃、指手畫腳的草祖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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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從地上摳了一小塊……散發著微弱混沌氣息的……金色泥土?似乎是草祖宗之前紮根過的地方殘留?)
他用那點珍貴的、帶著混沌氣息的金色泥土,小心翼翼地搓了……一根細細的、彎彎曲曲的……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