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典獄司總部。
與九幽鎮獄的陰森壓抑不同,此地懸浮於九天雲海之上,由無數塊巨大的、刻滿銀色符文的浮空黑曜石組成。冰冷的秩序感取代了絕望的煞氣,森嚴的壁壘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隻有巡邏的金甲獄衛踏過浮空石橋時,甲胄碰撞的冰冷金鐵聲在雲海間回蕩,如同規則的節拍器。
一座最為宏偉、形如倒扣巨鼎的黑色主殿深處。
典獄司司主——玄胤,正端坐於一張由整塊“鎮魂墨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桌案後。他麵容冷峻,看不出具體年齡,唯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仿佛能映照出世間一切罪孽。桌案上懸浮著密密麻麻的光幕,監控著離恨天直屬下轄的無數仙獄動態。其中最大的一塊光幕,正顯示著九幽鎮獄的實時景象。
隻是此刻,那光幕中翻滾的暗紫色災厄霧氣、崩塌的建築、瘋狂廝殺的人影,以及那被強行穩定下來的金色通道出口處…抱頭蹲了一地的囚犯…構成了一幅極其混亂又極其詭異的畫麵。
玄胤的眉頭,從光幕中災厄破封的瞬間,就未曾舒展過。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墨玉桌麵,發出沉悶的叩響。九幽鎮獄失控,災厄之源破封,萬囚暴動…這是足以震動整個離恨天的大事!他已緊急調派了附近星域的精銳獄軍前往鎮壓,但遠水難救近火。
“司主大人!九幽急報!”一名身著銀紋黑袍的典獄司高級執事匆匆步入大殿,臉色凝重地呈上一枚閃爍著不祥紅光的玉簡,“掌刑仙官風戩最後傳訊!言及…言及暴動根源,疑似與一名擅闖仙獄、肩扛可疑老道的女仙有關!其稱那老道為…‘墩布老祖’…疑為上古禁忌存在!掌刑大人…恐已凶多吉少!”
“墩布老祖?”玄胤冷峻的麵容上終於出現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接過玉簡,神識沉入。裡麵是風戩混亂中傳來的殘缺影像和斷斷續續的神念:一個扛著灰色麻布卷的女仙身影,空間錯位的大殿廊柱,災厄核心禁地詭異平靜的空間亂流,以及最後…那卷麻布在靜室門口…輕描淡寫…掃滅屍魔的…驚悚畫麵!
影像模糊,信息殘缺,但玄胤的目光卻死死定格在影像中那個被扛著、裹在臟麻布裡的枯槁身影上!那破舊的麻衣樣式…那耷拉出的白發…尤其是那…毫無修為波動…卻…引動規則異象…的…特質!
一個塵封在離恨天最古老、最禁忌卷宗中的名諱,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塵…塵虛子?!”玄胤猛地從墨玉座椅上站了起來!冷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驚駭!“不可能!那位…那位傳說早已超脫此界,化身混沌…怎會…怎會出現在仙獄?!還…還被裹在麻布裡扛著跑?!”
塵虛子!一個在離恨天最高機密卷宗裡都語焉不詳、諱莫如深的名字!記載隻有寥寥數語,卻字字重逾星辰:疑似開天之初便存在的古尊,掌混沌衍化,司規則平衡,一念可定寰宇生滅,亦可令時空歸墟…性情…莫測…行蹤…縹緲…最後一次被觀測到…是在…上一個宇宙紀元的…終末戰場…
如果影像中那個被裹在麻布裡、如同破布口袋般被扛來扛去的老道…真是那位存在…那九幽鎮獄的災厄破封、萬囚暴動…似乎…都變得…可以理解了?不!是變得…更加…恐怖!!!
就在這時!
嗡——!!!
大殿深處,一座被重重禁製守護的小型傳送陣,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光芒!
玄胤和那名執事瞬間警覺!這座傳送陣連接的是九幽鎮獄引渡司掌刑仙官專屬靜室!是最高等級的緊急逃生通道!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能啟用!難道…風戩逃出來了?
光芒斂去。
幾道…極其狼狽…的身影…出現在…傳送陣中!
為首一個女仙,道袍破損,臉上沾著黑灰和可疑的紫色晶屑災厄之源殘留),氣息虛浮但眼神依舊賊亮——正是雲渺!
她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素問,以及緊緊抱著素問胳膊、小臉煞白的小玉。
而素問背上…依舊牢牢地…背著那個…裹著臟兮兮麻布的…長條包裹!
正是…影像中的…“墩布老祖”…玄胤心中認定的…“塵虛子”!!!
玄胤的目光瞬間凝固!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真的是他!那破麻布…那耷拉的白發…那毫無波動的氣息…與卷宗裡記載的模糊影像和描述…完美契合!!!
尤其是…聯想到…影像中…那麻布卷…輕掃之下…屍魔化灰的…恐怖畫麵…玄胤感覺自己的元神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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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何人擅闖典獄司重地?!”旁邊的銀袍執事並不認識清虛,隻看到幾個氣息駁雜、狼狽不堪的家夥突然從掌刑仙官的專用通道冒出來,頓時厲聲嗬斥,周身仙元鼓蕩,就要出手擒拿!
“住手!!!”玄胤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帶著驚惶的暴喝!聲音之大,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那銀袍執事被喝得渾身一僵,愕然回頭看向自家司主,不明白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司主大人,為何如此失態。
玄胤根本沒理會手下驚愕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和驚懼。他死死盯著素問背上那個紋絲不動的麻布卷,腦海中飛速閃過關於“塵虛子”的禁忌記載:超脫此界…性情莫測…不可揣度…不可忤逆…其現世之處…必有…大因果…大清算…
而眼下…這位存在…竟然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扛到了…他的典獄司?!
這意味著什麼?清算離恨天鎮壓不力?還是…九幽鎮獄的災厄…本就是…這位…清算的…一部分?!
冷汗,瞬間浸透了玄胤的後背!
他不敢再想下去!當務之急,是…平息這位存在的…不滿!無論這不滿是針對仙獄的混亂,還是針對…他們此刻的“怠慢”!
在雲渺幾人驚愕雲渺)、茫然素問、小玉)、以及麻布卷裡清虛依舊“安睡”的目光注視下。
這位統禦離恨天無儘仙獄、權柄滔天、令無數仙魔聞風喪膽的典獄司司主——玄胤…
做了一個…讓旁邊銀袍執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讓雲渺…下巴…差點掉地上的動作!
他猛地…從…那象征著…無上權柄的…鎮魂墨玉桌案後…繞了出來!
然後…
在…距離…素問背上…那個…臟兮兮麻布卷…三丈之外…
毫不猶豫地…
噗通——!!!
雙膝…跪地!!!
額頭…重重…叩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麵上!!!
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離恨天典獄司司主玄胤!恭迎古尊聖駕!不知古尊降臨!屬下…屬下萬死!!!”玄胤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惶恐和一絲…發自靈魂的…顫抖!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銀袍執事:“……”(石化,風中淩亂。司主…跪了?跪那個破麻布卷?古尊?!什麼古尊?!)
素問、小玉:“……”(大腦宕機,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一幕。這位看起來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在跪師傅前輩?)
仙藕空間裡的小泥巴:“咿呀?”(好奇地探出灰霧,似乎覺得這人跪的姿勢…挺標準?)
雲渺:“……”(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剛才好像停跳了一拍!看著眼前這位跪得無比標準、額頭貼地的典獄司司主,再看看素問背上那卷依舊“沉睡”、甚至還隱約傳來輕微鼾聲的麻布墩布…一股巨大的、荒謬絕倫的、差點讓她笑出聲來的衝動直衝腦門!)
古尊?!聖駕?!萬死?!!
師傅?!墩布老祖?!在打呼嚕?!
這誤會…是不是有點過於離譜了?!離譜到…好像…可以…利用一下?!
雲渺強忍著爆笑的衝動,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愕切換成了…一種…高深莫測的…淡然。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帶著一絲不悅:
“咳。司主大人,倒是好眼力。”她微微側身,擋住了玄胤可能投向清虛麻布卷)的視線,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隻是…家師他老人家,最是喜靜。此番入世,本不欲驚動各方。奈何九幽鎮獄之中,宵小之輩橫行,秩序崩壞,更有那不知死活的掌刑仙官,竟敢率眾圍攻,擾了師尊清夢!師尊略施薄懲,不想竟引動災厄,鬨出些許動靜…倒是讓司主見笑了。”
雲渺這番話,半真半假,虛實結合。點明身份古尊弟子),解釋“動靜”來源掌刑仙官找死,師尊被迫出手),甩鍋秩序崩壞惹禍),最後還輕描淡寫地將毀天滅地的災厄破封說成“些許動靜”…逼格拉滿!
玄胤跪伏在地,額頭冷汗涔涔!果然!果然是那位古尊!果然是因為風戩那蠢貨不開眼,圍攻了這位存在,才引來了滅頂之災!些許動靜?九幽鎮獄都快被拆成廢墟了!這叫些許動靜?!他心中把風戩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同時對雲渺的話更是深信不疑!能成為那位存在的弟子,豈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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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屬下禦下不嚴!管教無方!才讓風戩那等蠢貨衝撞了古尊聖駕!擾了古尊清修!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玄胤的頭叩得更低了,聲音充滿了惶恐和自責,“懇請尊使…懇請古尊…降罪!”
“降罪?”雲渺輕輕哼了一聲,目光掃過這冰冷森嚴的典獄司大殿,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師尊他老人家超然物外,豈會與爾等一般見識?隻是…此番清修被擾,又目睹仙獄崩壞,萬囚流散…心中怕是有些不愉。師尊一不愉嘛…就容易…打嗝…或者…翻身…”
雲渺故意頓了頓,滿意地看到玄胤的身體明顯僵硬、顫抖了一下!顯然,這位司主大人通過某種渠道,已經知曉了“墩布老祖”一個飽嗝崩斷災厄鎖鏈、一個翻身掃滅屍魔的“光輝事跡”!
“尊使明鑒!懇請尊使指點迷津!屬下…屬下萬死不辭!定當竭力彌補!平息古尊不愉!”玄胤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古尊打嗝翻身?那後果…他不敢想!整個離恨天典獄司係統怕不是都要跟著九幽鎮獄陪葬!
雲渺心中暗笑,臉上卻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罷了。看在你誠心認錯的份上…師尊他老人家最是慈悲,想來也不會過於苛責。隻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我與師尊此行,本為尋訪故舊鹹魚師傅的故舊?),了卻因果找仇家報仇)。卻被卷入此等風波,平白耽誤了行程,還沾染了一身…麻煩。”她嫌棄地撣了撣道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主要是那些災厄紫晶碎屑看著礙眼)。
“是!是!屬下明白!屬下明白!”玄胤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臉上充滿了急切和討好,“尊使與古尊身份尊貴,豈能被俗務所擾!更不該沾染此間因果汙穢!屬下…屬下這就為尊使和古尊掃清障礙!”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彎腰姿態),對著旁邊還處於石化狀態的銀袍執事厲聲吼道:“蠢貨!還愣著乾什麼!速去取‘離恨赦天令’!最高權限!即刻生效!快!!!”
“離…離恨赦天令?!最高權限?!”銀袍執事如同被雷劈中,失聲驚呼!那可是離恨天最高等級的赦免令牌!蘊含離恨天本源規則之力!一旦簽發,意味著持有者及其關聯因果,將徹底豁免離恨天體係下一切過往罪責、追索、因果牽連!萬載以來,簽發次數屈指可數!司主竟然要為了這幾個…來曆不明的人…動用此令?!
“還不快去!想等古尊親自‘指點’你嗎?!”玄胤目眥欲裂地吼道,聲音都變了調!他現在隻想趕緊把這幾位“瘟神”安安穩穩、客客氣氣地送走!什麼規矩,什麼權限,在可能存在的“古尊不愉打嗝翻身”麵前,都是狗屁!
銀袍執事被吼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衝向大殿深處一座被重重禁製守護的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