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荒域的風,刮在臉上如同鈍刀子割肉。雲渺抱著阿澈,將速度提升到極致,仿佛要將身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徹底甩脫。
蕭絕那雙閉眼前絕望灰敗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明明該覺得痛快,覺得解氣,為何心口卻悶得發慌,甚至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抽痛?
她狠狠甩頭,試圖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拋開。是他活該!是他先對不起“她們”的!前世今生,都是他欠她們的!
就在她心神不寧之際,懷裡的阿澈忽然不安地扭動起來,小手指著後方,帶著哭腔急切地喊道:“娘親!等等!叔叔……叔叔流血了!好多血!痛痛!”
小家夥似乎才從剛才的驚嚇中完全回過神來,清晰地回憶起蕭絕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慘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充滿了最原始的擔憂和害怕。
“不管他!他是壞人!”雲渺語氣生硬地回道,腳下速度更快。
“不是……叔叔不是……”阿澈卻不知哪來的執拗,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叔叔保護阿澈和娘親……叔叔摔倒了……流血了……嗚嗚……娘親,我們回去看看叔叔吧……”
孩子的直覺往往最純粹,他不懂大人間的恩怨糾葛,隻記得最後那一刻,是那個總是很凶的叔叔把他們推了出來,自己卻留在了危險裡。
雲渺的心被兒子的哭聲攪得更加煩亂,一股無名火起:“看什麼看!看他死了沒有嗎?!我告訴你,他死不了!禍害遺千年!”
話雖如此,她的速度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阿澈見娘親態度強硬,癟著小嘴,哭得更傷心了,卻不再哀求,隻是小聲地、一遍遍地抽噎著:“叔叔痛痛……阿澈怕……”
那細微又執著的哭聲,像綿綿的針,一下下紮著雲渺早已亂成一團麻的心。
她猛地停住身形,懸浮在半空中,胸口劇烈起伏,臉色變幻不定。
該死!
她低咒一聲,最終還是敗給了兒子那可憐巴巴的眼淚和內心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拉扯。
“閉嘴!不許哭了!”她沒好氣地對阿澈吼道,卻調轉方向,朝著來路小心翼翼地飛了回去,同時將神識最大限度鋪開,警惕著可能出現的金焰衛。
當她悄無聲息地潛回那片地域,遠遠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不由怔住了。
隻見蕭絕依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破碎的玩偶。幾名金焰衛正圍著他,手忙腳亂地給他喂丹藥、輸送仙力,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和恐慌。
而那位平日裡威嚴尊貴、說一不二的戰神王爺,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任由部下擺布,毫無生氣。金色的血液依舊不斷從他嘴角溢出,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也染紅了那些試圖擦拭的手。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
雲渺的心猛地一揪,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之前那些刻薄的詛咒和嘲諷,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
阿澈也看到了,嚇得小臉發白,死死摟住她的脖子,卻不敢再大聲哭鬨,隻是小聲地、緊張地嘟囔:“叔叔……叔叔……”
就在這時,一名金焰衛試圖擦去蕭絕臉上的血汙,動作卻有些笨拙,反而將血跡抹得更開。
一直昏昏沉沉的蕭絕,似乎因為這不適的觸碰,眉頭極其痛苦地蹙緊,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極輕的、壓抑的呻吟。
這聲微弱的呻吟,徹底擊潰了阿澈的心理防線。
小家夥再也忍不住,掙紮著從雲渺懷裡滑下來,邁著小短腿,踉踉蹌蹌地就朝著那片混亂的中心跑去!
“阿澈!”雲渺驚呼一聲,想拉住他,卻已來不及。
金焰衛們也立刻發現了這個突然衝過來的小不點,頓時如臨大敵,紛紛亮出仙兵,殺氣騰騰地指向阿澈!
“站住!”“不許靠近王爺!”
阿澈被那明晃晃的兵器和淩厲的殺氣嚇得停住了腳步,小身子瑟瑟發抖,眼淚流得更凶,但他看著躺在中間、滿臉是血的蕭絕,還是鼓起了一點勇氣。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裡緊緊攥著一塊雲渺給他擦嘴用的、繡著小鴨子的乾淨軟帕,怯生生地、帶著哭腔對那些凶神惡煞的金焰衛說道:
“叔……叔叔們……彆,彆打阿澈……”“阿澈……阿澈想給爹爹……擦擦臉……”“爹爹流血了……痛痛……擦乾淨……就不痛了……”
他情急之下,竟又將那稱呼喊了出來,帶著孩童最天真也最直接的認定和心疼。
“爹爹”二字,如同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讓所有金焰衛的動作都僵住了,臉上的殺氣瞬間被錯愕和茫然取代。
爹爹?王爺是這小崽子的爹爹?這……這怎麼可能?!可看這孩子擔憂的神情和那自然而然的態度……
就在他們愣神的功夫,阿澈已經瞅準機會,從人群的縫隙中鑽了過去,撲到蕭絕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