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沒有官道,車軲轆碾過地麵,帶起一陣細密的黃土,黏糊糊地裹著熱風,直往人領口裡鑽。
一支來自中原的使團,在茫茫草原上略顯孤單。
最中間馬車的四周,懸掛著輕薄的白紗,既能透風,又擋去了毒辣的陽光。
車內頗為寬敞,設有一張固定的小幾,幾上擺著一壺冰鎮過的梅子漿,並佐以三碟精致茶點。
正使大人姓徐,名喚元佑,莫約四十來歲的年紀,下頜留有短髯。
他此刻沒個正形,脫了官靴扔在一旁,斜倚著靠墊,一雙腳丫子很不雅地相互搓著。
“哎,我說老徐,你收著點,味兒太衝!好歹是朝廷四品大員,得講究天使儀容!”
坐在短髯男子對麵的副使張桓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扇著風,“回頭見了柔然可汗,你莫非也要用這般姿態與其談話?”
他歲數小些,麵皮微黑,在十六衛中待過,前不久才轉到鴻臚寺,性子比一般清貴文官要直愣不少。
徐元佑眼皮都懶得抬,哼了一聲,“你懂個屁,這叫名士風流,不拘小節。”
張桓鄙夷道:“若是讓京城裡的大儒瞧了,罵不死你!”
行程枯燥,鬥嘴是他倆為數不多的解悶法子。
徐元佑直取對方要害道:“那也比某人強,一路上不停偷瞅隨行護衛中的姑娘們,眼珠都快掉出來了,怎麼?家裡新納的如夫人,才半年就鎮不住你了?回頭我定要修書一封,讓弟妹幫你鬆鬆筋骨!”
張桓頓時鬨了個大紅臉,梗著脖子道:“休得胡言!我那是查看軍容,警惕威脅!”
徐元佑笑得極為滲人,來,繼續編!
張恒惱羞成怒,一把掀開右側箱籠,細數道:“《狐媚娘傳》,《玉嬌記》…新出的吧?嫂夫人平日裡掐得緊,你打算帶去木末城秉燭夜讀?”
“扯淡!”徐元佑笑罵一句,毫無形象地扣了扣耳朵,“本官是為了體察民情,想看看市井間流行什麼類型的話本,如此才好知己知彼,教化百姓。”
他突然反應過來,挑了挑眉毛,“你為何知道是新出的?”
張桓嘿嘿一笑,不再掩飾,“瞟過兩眼,朝廷審得嚴,裡頭沒有值得回味的內容。”
“什麼?”徐元佑大驚失色,自責道:“帶上我家那本有插圖的《蒲團》就好了,失策失策!”
張恒好奇道:“景明初年的版本?”
徐元佑有些自傲,“禮部查封的太快,好在老夫手也不慢。”
張恒本想借閱一番,但思索後決定作罷。
隊伍最後方,一位相貌平平的男子聽得直搖頭,景明初年的版本也好意思拿出手炫耀?沒見過世麵!
不過他想起府內珍藏似乎都被陸知鳶一把火燒了,立馬又惋惜不已。
結合風聞司和欽天監的密報,柔然似乎在醞釀什麼大陰謀,氣運紊亂如災星降世,沈舟這才秘密跟隨使團,暗中調查緣由。
以他如今的境界,就算被發現,逃命不在話下,此次可沒有老卒需要救助,更何況隊伍裡還藏著位太一歸墟境的大宗師!
至於使團,天生帶著一張保命符。
柔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不會拿他們如何。
葉無塵斜拽韁繩,湊近幾步,“不怕被觀星樓察覺嗎?”
代表好兄弟的那條三色龍鯉,氣象不俗,很容易分辨。
“不會。”沈舟言簡意賅道,沒有做太多解釋。
他成為太孫後,自身的江湖氣運便融入了欽天監的紫金蓮中,柔然無法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