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夜,總是格外的寧靜。
“瑞福祥”布莊後院的賬房裡,油燈如豆,掌櫃錢明正熟練地撥弄著算盤珠子,神情專注。
他一分一厘地計算著近些日子的收獲,與京城中的普通商人並無二致。
過了十多年安穩生活,錢明都快把自己“夜梟”的身份給忘了,直到前幾天收到汗庭的命令,他才重新想起。
“欠張嬸子十匹粗麻布的銀子沒給…”
“孫家小姐定了三丈長的蜀錦,貨在路上…吳家小子真是好福氣。”
“‘瑞福祥’的招牌,怕是要爛大街嘍。”
無論錢明怎麼轉移注意力,回憶依舊像窗外的雨點一般,冰冷地滲入其腦海裡。
那年,景明年號還未被啟用,但蒼梧奪取天下的步伐已經勢不可擋。
麵對債主堵門,錢明隻能無助地抱著病重的閨女,蜷縮在角落。
他很想說,等到中原一統,重開商路,總能還上銀子的,但那群凶神惡煞的男子,根本不願相信。
就在錢明打算認命時,一個穿著蓑衣鬥笠,帶著關外口音的不速之客,如幽靈般出現在他院中,並將一大包金錠扔給了門外的債主。
“錢老板,久仰。”鬥笠男子聲音沙啞,“我家主人很欣賞你的能耐,想交個朋友,剛剛的算是定金。”
“什麼定金?”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從彆人口袋中掏銀子,錢明乃商戶出身,自然深知此理,天上不會白白掉肉餅。
“不要您殺人放火。”鬥笠男子語氣平淡,“您繼續安安分分地經營布莊,隻需偶爾豎起耳朵,聽聽消息便可。”
“錢老板有拒絕的權利,但…”
鬥笠男子身上氣勢驟變,“但在下要收點利息,小姑娘模樣不錯。”
錢明看著女兒咳得通紅的小臉,終是答應了對方的提議。
沒有歃血為盟,沒有毒藥控製,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憑證。
此後十餘年,風平浪靜,錢明的生意愈發紅火,他也成了京城布行中響當當的“錢掌櫃”。
錢明晃了晃腦袋,從回憶中驚醒,隨後彎腰取出一枚被卡在地縫中的蠟丸,一連數日,他都假裝沒發現。
謹慎小心,是諜子最重要的品質!
錢明歎了口氣,該來的,躲不掉,否則債主還會登門。
他手指發力,捏碎蠟丸。
裡頭藏著一卷薄如蟬翼的素絹,上麵用複雜的暗號,寫著一串簡單的命令:
護送‘青瓷’一家,自暗渠離京,北上。
錢明的心臟漏跳幾拍,眼中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這條暗線安靜的如同死水,為何會被突然啟用?還是如此直接的任務?
護送?找些街頭無賴都能辦吧?完全不用他出手才對!
這不合規矩,更像是一個陷阱,或者…是汗庭出了什麼驚天變故,已經顧不上精細操作?
一夜無眠。
翌日,錢明換上行裝,假意離開京城,但沒多久又戴著人皮麵具重新折返。
他循著記憶的指引,在京城複雜的巷弄裡穿梭,最終站在一麵肮臟的磚牆前。
牆上刻著各種記號,錢明順手在某隻飛鳥圖案上添了一筆,隨即又走到巷子對麵一個賣炊餅的攤位旁,壓低聲音,“要下雨。”
瘸腿老漢頭都沒抬,嘟囔道:“下雨就收攤。”
暗號正確無誤,錢明心中稍定。
片刻後,一個打著哈欠的更夫,似乎無意地撞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