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往西約百裡,有一山,名曰“棲雲”。
此山山勢如青蓮含苞,終年被雲霧繚繞,其間多清泉飛瀑,水流聲不絕於耳。
據當地縣誌所載,前朝末年,有一空明境大宗師曾在這兒結廬隱修。
忽一日,天降祥瑞,地湧金蓮,他於山巔沐浴萬丈霞光,肉身虹化,一縷元神掙脫凡塵枷鎖,直上九霄,疑似羽化登仙。
沈舟自是不信,真要有這般本事,為何不在亂世降臨前加以製止,而是選擇逃避?
心中隻存私欲,枉顧天下蒼生,擔不起一個“仙”字。
沈舟來棲雲山,是想尋一僻靜之地,鞏固體魄神氣。
他的半步太一境,早已搖搖欲墜,再不抓緊修補,怕是將淪落為普通的雲變大宗師。
沈舟的到來,引起了山中唯一“常住居民”的注意。
小道士清風年方十五六,修為粗淺,跟師父一同守著座年久失修的道觀。
他對這位新來的“居士”,充滿了好奇,明明歲數不大,但一雙眸子卻像是深不可測的古潭,偶爾流露出的氣息,更是比山裡最凶猛的野獸還要令人心悸。
清風會假借送野果山筍的機會,前來偷偷打量。
沈舟知其純真,也不點破,有時還會跟他閒聊幾句山野趣聞。
直至今日,清風遇見了位身披黑甲,臉帶麵鎧的將軍。
他腦中靈光一閃,將眼前氣度非凡的年輕人跟傳說中的蒼梧太孫聯係到了一起,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你…你是…殿下?!跟大薩滿打架的那個?”
沈舟微笑著點點頭,沒有否認。
清風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跑至前院,恭敬地對著神像磕了幾個響頭,“祖師爺莫怪,明兒給您多上兩炷香哈。”
太孫親至棲雲山,誰敢說這兒沒有神仙!
黑甲將軍垂首道:“殿下,十六衛已然開拔。”
沈舟“嗯”了一聲,“受大型器械拖累,抵達金山城少說得月餘,我會儘快趕上。”
黑甲將軍欲言又止。
沈舟皺眉道:“有屁快放,少打啞謎。”
黑甲將軍憨厚道:“陛下說您不知軍事,去不去前線沒差彆。”
“彆聽他扯淡。”沈舟驕傲道:“像我這種身手超絕,又不會被觀星樓發現的一品大宗師,往往能出奇製勝!”
黑甲將軍的冷汗簌簌而下,這誰敢接話,腹誹陛下,嫌九族命長麼?遂轉移話題道:“陛下讓末將給您帶了份禮物。”
沈舟笑道:“我早年行走江湖時,比當下的處境艱苦百倍,用不著搭建臨時行宮。”
二人談話間,一道倩影現身於山道旁。
周攸寧拎著一個精致的藥盒,腳步不似往日那般從容,帶著幾分遲疑和慌亂。
祖父從軍營回來,雖未明說,但總提及“殿下傷勢沉重,我周家得負責”之類的話語。
她心思玲瓏剔透,豈能不知其中深意。
周攸寧對以前飛鷹走馬,好逸惡勞的沈舟,當然有所偏見。
皇室子弟身份不同尋常,當為天下百姓做表率,怎可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但如今…
周攸寧的腦海裡卻不自覺的浮現起另一些畫麵:是他在蒙學堂耐心蹲下與孩童們平視交談的模樣;是他在酒館中麵對京營士卒刁難時,擲地有聲地訓誡;是祖父提及太孫在北境的所做所為時,那隱含的一絲驚歎。